“劉書記，你說得對，這是生產場合，下面就是一線生產區。我們化肥廠最重要的、天天掛在嘴邊的就是安全兩個字，一個合成車間的主任，竟在辦公室領一幫人抽煙，算TMD的什麽事?出了事故，誰也逃不了。你個混蛋不想活，全車間幾百號工人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原主任在辦公室吸煙是不對，可小陳你說話不要總帶把，怎麽說也是個大學生嘛，還要講點文明禮貌。還有這門也弄壞了，大老李，你回頭找兩個人過來整整。”

　　“劉書記，行。”剛上來的那個高個子檢修工答應著。

　　“書記，你應該了解我這個人，來合成車間也有五年了，一直在你手下，平時咱除了乾活，乾過什麽出格的事嗎?今天這件事要不是覺得太窩心，我也不會這樣做。我在合成車間的五年，說勤勤懇懇、辛辛苦苦，一點也不過分吧?現在這合成氨同類型廠家產量全國第一，不說都是我的功勞，最少也有一半和我的努力分不開吧?”

　　“小陳，你的技術、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沒有人能否認。”

　　PD化肥廠是七十年代開始興建的，當時全國共建了十幾套類似裝置。PD化肥廠的合成氨產量，在最近一次更換催化劑後，班、日和月產量屢創新紀錄，在全國十幾個同類型廠家中也名列第一，這件事和陳光榮的關系極大。

　　當然，領導們是看不到這一點，何況，陳光榮已經把整個路子弄透了，別人下一回比葫蘆畫瓢做下來，也不會差到那裡，領導們就更不需要看到了。

　　這也是陳光榮上一世在化肥廠覺得特別憋屈的原因之一。

　　“我這種只知道乾活，不知道巴結人的，就被原誠正三番二次地陷害，先是前幾天晚上，故意叫何新來查我的崗，想用值班睡覺做借口給我弄個紀律處分。”

　　“陳光榮，何新查你的崗，和我有什麽關系?你不要血口噴人。”

　　“原誠正，我冤枉你了嗎?你要是不給何新鑰匙，何新能打開我們辦公室的門?”

　　“何新開你的門，我可沒有給他鑰匙。”

　　“我們辦公室的鑰匙，隻有李星星、何師傅、我和你。我們四個人有，不是你是誰?當時我就懷疑你，電話裡質問你，你還說何新用的是，萬能你麻痹，化肥廠又不是賊窩，哪裡來的?”

　　一邊的劉晨故意砸了咂嘴，意思是怎麽會出這種事呢?

　　幾個工人也互相看了看，都沒有說話，陳光榮因為和廠裡值班人員發生衝突，被王廠長罰到一線倒一個月班的事，合成車間傳的幾乎人人知道，原來還和原誠正有關。

　　身為車間一把手，用這種方式陷害底下的人，確實說不過去。

　　“何主任的鑰匙是怎麽來的，我不知道。”

　　原誠正說話聽起來就不怎麽硬氣，一是有點心虛，二是今天還被陳光榮現場抓了個抽煙違紀，這種事真鬧大了，影響很壞。

　　陳光榮也不知道那把鑰匙何新還了沒有?想想左右都能把把話圓上，陳光榮就瞪著眼說:“那你的鑰匙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前幾天丟了。”

　　“也真有意思，就把我們辦公室的鑰匙丟了吧?你連個瞎話都說不囫圇，這化肥廠的領導真是眼瞎了，竟弄個傻逼來當主任。這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居然調工資找個借口給我弄到合成工段。”

　　“陳光榮，你嘴巴放乾淨點，跺壞門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幾個夥計在我屋子裡吸袋煙的事你以後也別再提了。這調工資的事是車間班子集體研究決定的，又不是我自己說了算。”

　　“我剛剛問過了，馬主任和劉書記都說不同意這個方案，王主任又不管我們運行的事，你在合成車間一手遮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原誠正狠狠看了一眼旁邊笑眯眯的劉晨，剛想再說點什麽，劉晨倒是先開口了:“小陳，有意見好好說，不用把動靜鬧得這麽大。走，先到我的辦公室裡坐一會，把你的想法跟我先說說，班子下一回再開會的時候，我們幾個當頭的好好合計合計。”

　　說完話後，劉晨上前拉住了陳光榮的胳膊，一邊的張芝秀也上來拉住另一個胳膊，把陳光榮往大會議室裡面拽，幾個工人也跟著勸陳光榮。

　　陳光榮覺得這事情鬧得也算差不多了，該說的話都說了，就借坡下驢，跟著劉晨和張芝秀進了劉晨的辦公室。

　　臨進大會議室前，劉晨還不忘記刺激一下原誠正，故意回頭交待大老李一句:“老李，別忘了先把原主任辦公室的門修好。”

　　陳光榮心裡頭覺得好笑，面上強忍住，依然是一臉不服氣，外加陰陰的表情。

　　進了劉晨的辦公室，張芝秀給陳光榮倒了一杯水，劉晨關了房門，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兩口，然後說:“小陳，你今天這事做的太衝動了。原主任也是個倔脾氣，你這一鬧，他面子上下不來，事情一點挽回余地都沒有了。”

　　“那這樣小陳不是也太吃虧了嗎?我剛剛看了一下文件，小陳要是放在車間技術員崗，最少能調二級半，要是放在合成，也就是調一級，這一級半工資，一個月就是33塊錢。”張芝秀拿著放在劉晨桌子上的文件，指著上面的規定和工資級差說道。

　　陳光榮還記得上一世調工資的情況，他可是調了三級，比李星星還高半級。

　　據原誠正事後說，李星星為此還專門去找過他，原誠正的理由就是合成氨產量連創紀錄，陳光榮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陳光榮心裡想到:這一世自己的命運可能和上一世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我也不在乎錢多錢少，一個月多上幾十塊錢，又能好到哪兒去?可這事原誠正做的也太不地道了。劉書記，我就不明白了，劉達聯又不是原誠正的爹，他怎會出這麽大的勁整我?他舔劉達聯的屁股，到底是啥原因?”

　　“小陳，這中間的原因也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清的，開班子會的時候，我盡量給你再爭取爭取，不過，你也別抱多大希望。”

　　聽了劉晨的話，張芝秀說:

　　“哎，劉晨，我看廠裡的王廠長對小陳還不錯，上一回何新查崗那件事，不是王廠長大事化小了嗎?小陳去找找王廠長怎樣?”

　　“你就別添亂，瞎出主意了，原誠正鐵了心整小陳，是想往許廠長的線上靠，原誠正雖然也是五大車間的主任，可他是前任廠長的人，和許廠長的關系很一般。許廠長和王廠長兩人明爭暗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廠裡的幹部都在站隊，劉達聯和許廠長的關系大家都知道，幫了劉達聯就能靠到許廠長的線上了。明裡暗裡跟王廠長的人現在也有幾個，可王廠長的勢力還是根本沒辦法和許廠長比。現在小陳要是去找王廠長，這事情說不定會更糟糕，王廠長也不一定幫這個忙。”

　　這事的前因後果，陳光榮早就想明白了，心中暗自覺得可笑，這一回原誠正費了這麽大勁，就為了幫劉達聯出口氣，靠這些小伎倆，就能靠上許勤文?做夢去吧。要想靠上許勤文這條線，送個一、二萬塊錢才會保險，1995年，化肥廠這種級別的國有企業也就是這個水品。可一、二萬塊錢，1995年的原誠正還真舍不得拿出來。

　　再說，過幾年，許勤文一滾蛋，王大富上台，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幫家夥又要重新表忠心站隊，想想都TMD無聊到了極點，惡心到了極點。

　　陳光榮鬧騰的目的，一是讓原誠正在工人面前丟丟人，這家夥給何新鑰匙的事，陳光榮一直耿耿於懷，這個基本上達到了;二是找借口以後幾個月不來上班，在宿舍準備考研的事情，順便也有時間去股市炒股，1995年的股市連電話委托都沒有，全靠窗口遞單子，別人遇到這種事一般是二、三個月不上班，陳光榮打算半年不上班，工資、獎金隨便扣。

　　聽了劉晨的一番分析，張芝秀問道:“劉晨，你算是哪兒條線上的?”

　　“我一個當書記的，誰的線也靠不上。”

　　“劉晨，小陳這事就沒有辦法了?”

　　“不好辦，這一回調工資權力下放到車間，車間主任有最終決定權。不過，小陳還年輕，又是大學生，技術上也過硬，以後的機會多得很。”

　　“調工資的事可不好說，錯過一回，往往是一輩子都趕不上。小陳，你自己還是想辦法再爭取一下，不行就低個頭，事情的起因還是你和劉娟的關系上，其實，我覺得劉娟的條件還是蠻不錯的。”

　　“張姐，那有你說的那麽容易，兩個人合不來就是合不來，總不能湊合吧?再說，就是我現在肯低頭，人家也不會再接納我。”

　　“小陳，調工資的事，我回頭再幫你說一下，不過，我可不敢打包票。你不是在下面工段倒班嗎?先回去上班，要是心裡實在覺得窩火，回去休息幾天也行，反正你在下面倒班也沒有固定崗位。”

　　聽劉晨這樣說，陳光榮就站起身年來對劉晨說:“謝謝你了，劉書記。我這就回生活區你，在車間我碰見原誠正那個王八蛋，就忍不住想罵上幾句，說不定還會動手， 這就暫時避一避吧。”

　　看陳光榮要走，張芝秀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拉住陳光榮的胳膊說道:“小陳，我可要和你說幾句，原誠正不是個善茬，聽以前和他一起插隊的同學說，特殊時期武鬥時，手裡還有人命，你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動不動去衝撞他，你年輕又有學問，不值當和這種人拚命。”

　　原誠正這件事，陳光榮上一世也聽人說起過，原誠正不僅在特殊時期中手裡有人命，而且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打架惹禍的主，下鄉那陣，缺德事乾的不少，偷雞摸狗，還動不動嚇唬村子裡的老鄉要燒人家的房子。

　　隻是招工到化肥廠後，前一任廠長正好和原誠正的大哥有過命交情，才把他提拔起來，這些年做了車間領導才看起來正常了許多，也像個人樣了。

　　陳光榮心裡很不以為然，通過這一陣大光明拳等的練習，陳光榮認為現在真要動起手來，這原誠正肯定不是對手，剛才一腳踹掉辦公室大門的事，更是增加了他的自信心。

　　陳光榮心裡雖然這樣想，嘴上卻說:“謝謝你了，張姐。咱一個沒根沒底的人，見了人家大主任躲還躲不及呢，怎麽敢去衝撞?剛才也就是在氣頭上，還考慮到劉書記和張姐你們都在這兒，肯定不會眼見著我吃虧，才借了點膽子去踹了回領導的門。”

　　看著陳光榮走遠了，劉晨回過頭來對張芝秀說:“我總覺得，原誠正這一步棋是走錯了，早晚估計要在陳光榮身上載個大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