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發交待那個做記錄的警察，先把陳光榮的手銬解開，讓陳光榮在一些關鍵地方摁上手印。

　　陳光榮先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把放在他眼前的記錄仔細翻著看了一遍，字體很工整，內容記得也很清晰，覺得沒有什麽出入，就順著記錄員指的地方一一摁了手印。

　　摁完了手印，陳光榮對唐元發說:“唐所長，話你也問完了，聽你的意思，明天準備把我送到局裡，看來只有到了局裡，事情才會真相大白。先給我弄點水和弄點東西吃，就是犯人也有這個權利。何況，我現在只是你們的一個懷疑對象。”

　　“小白，你先把記錄收好，等明天和人一起送到局裡。然後，再給他弄點水喝，看看有沒有吃的，有的話，也給他弄一點。人就關在訊問室裡，銬子先給他解了。”

　　小白答應了一聲，就轉身去送記錄，唐元發又轉過臉來對陳光榮說:“陳光榮，看你是個大學生，我不銬你，也不關你小黑屋。不過，你也要給我老實一點，別折騰出點兒什麽事，要是那樣，我可會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陳光榮聽了唐元發的話，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老廖，我看就這樣，交給局裡的刑警隊處理算了。這事情太複雜，也不是你我這樣的角色能搞清楚的，你對戰友這也算有個交代。我們去打麻將，剛才你不在，我手氣好得很，三吃一。”

　　“手氣是一方面，劉所長的技術也好。”王洪腆著臉說。

　　廖永慶明顯對這個結果不滿意，他心裡的意思是動動手，把陳光榮拖到沒人的地方收拾一頓，其實除了打人，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來處理這種事情，在七裡河派出所他一向就是這樣乾，無論是無根底的小流氓、盲流，還是鬧事的人、偷自行車的人等等。

　　雖然王洪等人在旁邊不時的煽風點火，可看唐元髮根本沒有那個意思，這裡畢竟是曙光街派出所，不是他廖永慶的一畝三分地，也不好再多說什麽，站起身來和唐元發等一起去打麻將了。

　　過了不久，那個叫小白的端著一杯水，拿了一包餅乾走了進來，他把東西先放在陳光榮的桌子上，幫陳光榮打開了銬子，然後說:“先喝點水，吃點東西。吃的東西只有餅乾，你先將就一下，明天早晨我出去給你弄點油條和胡辣湯。你是ZZ工學院畢業的?”

　　被松開了腳鐐的陳光榮，看了小白一眼，也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就沒有回答，而是端起了放在眼前的杯子看了一眼，小白笑著說:“放心，我自己用的杯子，剛才洗過的，水也是涼開水，喝完我再去給你倒一杯。”

　　“謝謝你了，我是ZZ工學院畢業的。”

　　“我是HN省警校畢業的，前年分配到曙光街派出所。曙光街派出所的大部分人看起來像警察，做起事就跟一夥土匪一樣，我剛來時很不適應，和他們因為一個嫌犯發生過爭執，還被領導關過禁閉。小時候心裡的警察形象，全讓這幫人給毀了。他們還特別不待見學生出身的，退伍兵、工人出身的，又能喝酒、又會拍領導馬屁，還能幫領導辦些他們不好出面做的事，在派出所最能討領導喜歡。”

　　陳光榮端起杯子，把水一飲而盡，然後說:“別的派出所應該也差不多，學生在那裡都不好混，我們化肥廠也一樣。不過，停幾年情況肯定就不同了，你們警校是大專還是中專?”

　　“原來是中專，我上的算是大專班。”

　　“這學歷現在還算可以，將來就太低了。我覺得你最好讀個成人教育的本科，再停幾年，國家會有司法考試，如果能考過，以後的路就好走了。將來願意做警察，有這些東西對你也有幫助，不願意做了，還可以從體制裡跳出來。”

　　作為二十年後重生的人，陳光榮看這個叫小白的和一般的警察有所不同，不禁提醒了他幾句。實際上，考過本科的作用也不大，十來年後，這個城市大部分警察的職位都是明碼標價，一個派出所所長20萬到50萬不等，油水特別大的值上100萬。

　　“你說的有道理，我本來就在自學本科，估計明年就可以通過了。你說的那個司法考試是什麽?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陳光榮想起來第一次全國司法考試還是在2001年，距今還有6年，他也躍躍欲試地參加了一回，可惜沒有考過。

　　“還要停幾年，我前一陣看報紙上有這種說法。”陳光榮搪塞了一句，然後又有點好奇地問，“喂，小白，那幾個警察對我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你這樣和我說話，不怕你們領導發現?也不怕真的是我雇人打傷了人?”

　　“陳光榮，我從小就愛讀偵探小說，這也是後來上警校的主要原因，這事明擺著和你沒有關系。假如我是你，要乾這件事，肯定要停一段時間再下手。再說，你那種經歷和背景，怎麽會和黑社會有聯系呢?至於唐所長和王洪，這幫人打起麻將，什麽事都顧不上了。”

　　“那你能不能分析一下這件事情到底是誰乾的?也好幫我脫離眼前的困境。”

　　“我覺得你這個案件比較麻煩，劉冬應該很清楚他得罪誰了，可現在明顯不願意說實話，其中的原因我也猜不出來。”

　　上一世劉冬被打斷腿最終也是一個無頭案，陳光榮還記得當時劉達聯像瘋了一樣，抱住兒子哭了半天，在劉達聯的心中，劉冬可比劉娟重要的多得多。

　　劉達聯最後托了公安局市局的一個什麽老領導，好像也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可最終還是沒有查到凶手。

　　想起劉達聯和市局的領導可能有關系，陳光榮的心禁不住沉了一下，這事情恐怕很不好處理。如果對方認定了是他，憑著陳光榮前一世聽到那些關於PD市公安局的傳聞，事情的結局似乎也不會好到那裡去，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見陳光榮的臉陰了下來，小白說:“我想提醒你一下，在我們派出所，唐所長這個人和別人比起來還算有點靠譜，可到了局裡，肯定會用各種方法對付你，你千萬不能松口，一有口供，像你這種情況，七八年都有可能。還有，有關系趕緊找關系，你這種事可大可小，關系找好了，說不定明天就把你放了;沒有關系，就是你不招認，拖上個一年半載也很正常。”

　　“小白，謝謝你，我知道了。”

　　小白顯然不願意去湊什麽麻將攤，又去幫陳光榮端過來一杯水後，乾脆坐在屋子裡和陳光榮天南地北聊了起來。

　　小白叫白瑞斌，也是PD市人，是陳光榮大學畢業那年，也就是1990年從PD市第一中學畢業考上的警校。又聊了一會，兩人發現上的還是同一所初中，初中三年的班主任都是鍾錫龍老師。

　　陳光榮當年上初中的時候，一家人除了父親的戶口外都還在農村，陳革命和陳文化當時也在鄉下跟著母親上學，陳光榮的學習太拔尖，家裡人害怕耽誤了他，托了一個七拐八拐的親戚關系才來PD市讀的書，因為沒有戶口(當時戶口不在城市的人都被稱為沒戶口的)，還經常受到很多同學的嘲笑，被起了個陳黑娃的外號，黑娃的意思就是沒有戶口。

　　考高中的時候，陳光榮所在學校的同學考的都是離家很近的PD市第一高中，只有陳光榮考的是PD市第一中學，陳光榮考一中的目的也是為了從此後和這個陳黑娃的外號徹底告別，初中畢業後基本上沒有和那些同學再聯系過。

　　盡管是農村戶口，可因為陳光榮的學習很好，總是班級裡的前三名，鍾錫龍老師對他很不錯。陳光榮對鍾老師的印象非常深刻，瘦高的個子，夏天是白襯衣，冬天是灰棉襖， 給人的印象是從來沒有換過似的。上課時說很標準的普通話，下課時或者和家長說話時，又說一口HN話，教的是語文，可別的功課也會，會幫你做數學題和英語題。

　　“鍾老師我好多年沒有見過了，還是那個老樣子嗎?算起來已經快到退休年齡了。”

　　“我們家和鍾老師有點兒拐彎親戚，鍾老師去年提前一年退休了。現在幫他兒子打點生意，你知道那個很好吃的鍾老二米線嗎?”

　　“知道，在電影院附近有一家，我還專門去吃過兩回，好像在我們PD市別的地方開的也有分店，那一家米線店竟和鍾老師有關?”

　　“他二兒子開的，在雲南拜師學藝，又自己鑽研了好久，試了很多種配方，現在的名頭在我們PD市也是響當當的。”

　　“鍾老師我上大學那年，還有大學畢業後去看過他兩回，等我這件事情弄完了，回頭喊上你一起去看看他。”

　　鍾老二米線店，上一世陳光榮和劉娟去吃過兩回，後來好像就沒有什麽印象了，這個很火的米線店不知道什麽原因在PD市消失了。

　　一直聊到快天亮的時候，白瑞斌才出了門，為陳光榮買回來胡辣湯和油條。

　　“陳光榮，快點吃，免得一會兒王洪他們看見了。”

　　“真是太謝謝你了，小白。”

　　陳光榮說完，把東西吃了下去，這頓早飯陳光榮吃的挺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