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克當了八個小時的碼字匠,將這部十來萬字的《無人生還》在電腦裡敲出來。
輸入最後一個字符時,天已經微微黑沉。
他將文檔拷貝進u盤,然後直接癱倒在椅子上……
這期間他隻吃了一包泡麵,上了兩次廁所,順便灌了一肚子自來水。
黑貓倒是趁機睡了個好覺,這時見蘇克已經完工,它噌地的跳到蘇克的肩膀上,用爪子扒拉著他的耳朵,大聲道:“go,go,go……晚餐時間已到,讓我們去大吃一頓吧!”
蘇克實在懶得動,道:“我去隔壁幫你借根火腿腸,將就著吃吧。”
黑貓眼睛瞪的溜圓,道:“你在開玩笑嗎?居然用火腿腸那種垃圾食品來敷衍我?”
蘇克道:“那你想吃什麽?”
黑貓舔了舔舌頭,道:“現在是晚餐時間,最適合的食物當然是生魚片,最好是三文魚和金槍魚……”
蘇克翻了個白眼,道:“你還是殺了我得了,就我現在的經濟條件,別說是生魚片了,就是薯片都吃不起。”
一人一貓討價還價,磨蹭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勉強達成一致,決定出去吃素餃子。之所以是素餃子,是因為黑貓堅持自己正在減肥,蘇克實在看不出,就它那小模小樣哪裡需要減肥了?
不過也好,吃素餃子花不了幾個錢,蘇克的口袋雖然羞澀,但偶爾吃兩頓素餃子還是能夠承受的。
在餃子館裡,黑貓很是風光了一回,幾乎所有看到它的人都用手機拍下了它的英姿……
蘇克免不了就有些擔心,好在貓爺有一顆低調的心,安靜的吃著餃子、喝著飲料,偶爾賣個萌,沒有任何出格的行為,表現的完全像是一隻真正的貓。
餃子吃完,已經差不多八點。
出了餃子館,蘇克沒打算回宿舍,直接往廣播站的方向走去。
黑貓很老實的待在他的口袋裡,難得的沒有說話,縮著腦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克見四下無人,道:“對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問你,我該叫你什麽?”
黑貓懶洋洋道:“我有很多名字,你問的是哪個?”
蘇克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說,每個世界你都會有一個新的名字?”
黑貓道:“沒錯,就是這樣,所以對我來說名字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反正都是要換的。”
蘇克試探著道:“那我也給你取一個?”
黑貓無所謂的道:“隨便你……”
蘇克想了半天,道:“考慮到你今天早上出現的方式,不如叫你小妖吧?”
黑貓道:“我很妖嗎?”
蘇克道:“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黑貓早上出現時,他差點就沒嚇死,叫這貨為‘小妖’,絕對是貓如其名。
黑貓道:“你喜歡就好……另外,我正在思考問題,可以保持安靜嗎?”
蘇克問道:“思考什麽?”
黑貓沒理睬他,頭一縮,將整個身體藏進了口袋。
蘇克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拋去那些神奇的能力,這隻貓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其實和一隻真正的貓並沒有什麽區別,同樣的疏懶、任性,以及刁嘴、頑皮……
感受著胸口那暖乎乎的一團,忽然間蘇克就找到小時候養寵物的那種感覺。
………………………………
來到廣播站所在的大樓,蘇克熟門熟路的走了進去。
穿過大廳,剛踏上樓梯,迎面遇見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
這人面色白淨,戴著眼鏡,頭髮梳得紋絲不亂,看上去頗為儒雅。不過蘇克注意到,他的臉上明顯帶有一抹慍怒,似乎剛剛跟人爭吵過。而在他身後,同樣戴著眼鏡的某男生正小聲的跟他說著什麽……
蘇克認識這人,也認識他背後的男生,出於對師長的尊敬,他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了道路。
這人看到蘇克後,先是時而未見,但聽了身後男生的提醒,他稍稍一愣,隨即停下,看著蘇克冷冷道:“你就是蘇克?”
蘇克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男生,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然後回答道:“是的,羅教授,我就是蘇克。”
這位氣質儒雅的羅教授就是傳言中藏在薛語身後的男人,說起來這人的確很厲害,在燕京傳媒大學這潭深水裡,無論是學術水平還是政.治智慧他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否則也不可能四十出頭就當了教授。要知道,幾年前蘇克剛進校門時,他還隻是副教授。
至於他身後的男生,名叫鄭勇,有個綽號叫做‘鳥哥’。這人和蘇克住在同一棟宿舍,因為喜歡養鳥,並且待之如子,所以被人取了個外號叫‘鳥哥’。他的專業同樣是戲劇影視文學,不過所在的學院是影視藝術學院,而非蘇克所在的國際傳播學院。這人的文學水平相當不錯,有過正式的出版物,同時也是廣播站晚間劇場和其他幾個欄目的特約撰稿人。
按理說,蘇克和他住同一棟宿舍,彼此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使做不成好朋友,見面打個招呼的情分總是有的。但這位眼鏡男頗有些恃才傲物,而且沒有口德,幾乎將住同一棟宿舍的同學得罪了個遍。蘇克和他同樣有些不對付,當初因為某件小事,差點就揍了這家夥……
羅教授沉著臉,看著蘇克差不多有兩三秒鍾,方才不鹹不淡的道:“安心學習,不要總想著一步登天。”
說完,他便黑著臉離開了這裡。
蘇克不由莫名其妙……
首先,他不認為羅教授認識自己。其次,他實在弄不明白,我怎麽就想著一步登天了?
羅教授離開了,鄭勇卻留了下來。
他見蘇克一臉疑惑,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嘲笑,道:“大作家,去找薛老師啊?我剛才從她那兒出來,對了,聽說你又有新作品問世?”
蘇克不是傻子,看見鄭勇臉上的嘲笑,再想到這貨和自己住同一棟宿舍、同一層樓,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上午薛語去找自己的時候,想必是被這家夥給看見了,以他的品性,說不定還躲在門口偷聽來著!”
想明白了這一點,其他的事情也就不難猜測。
他皺眉看著鄭勇,道:“是你把我的名字告訴給羅教授的?”
鄭勇當然不會承認,聳了聳肩,道:“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麽……”
蘇克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被人打小報告,這時隱約想起,上次之所以想揍這家夥,好像就是因為這貨在背後說胡德凱的壞話……
蘇克氣不打一處來,新仇舊恨同時湧上心頭。
上次沒揍這貨,是因為他不想被學校處分,但有些事可一不可二,繼續容忍下去只會助長別人的囂張氣焰,同時凸顯自己的無能和卑微,然後就是習慣成自然,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繼續欺負下去……
看著鄭勇臉上不加掩飾的嘲諷,他忽然一把掐住這家夥的脖子,用力將他抵在了牆上。
鄭勇完全沒想到蘇克會突然動手,猝不及防之下,肩膀和後腦狠狠撞在牆上,痛的他差點哭出聲來。
最要命的是,他隻有一米七出頭,被身高臂長的蘇克抵在牆上後,他也曾努力的伸出手,想要去撓蘇克的臉,但在空中徒勞的劃拉了幾下後,他悲哀的發現,自己手短不說,力氣也沒人家大,竟是毫無反抗之力。
最讓他害怕的是,蘇克的手越來越用力,掐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家夥是想要殺了我嗎?
看著蘇克那張坑坑窪窪的醜臉,他越想越驚恐,拚命的掰著蘇克的手,想要喘上幾口氣,然後開口喊救命。
然而就在這時,蘇克卻忽然松手,然後冷冷的看著他道:“小報告打多了,舌頭是會長瘡的……”
說完,很瀟灑的一轉身,往樓上走去。
那氣質看起來就好像隨手碾死了路邊的一隻小強,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鄭勇捂著喉嚨彎著腰,大口的喘著氣。
想起剛才自己像隻雞崽似的被蘇克抵在牆上,他心中是又氣又怕,忍不住就想破口大罵。但或許是腎上腺素激增的緣故,張口叫罵時,他忽然發現自己喊出的居然是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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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背後傳來的有如哭泣般的叫罵聲,蘇克忍不住樂了。
直到走進薛語的辦公室時,他的臉上依舊掛著笑意。
薛語的辦公室不大,蘇克進去時,她正抱著雙臂,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夜景……
蘇克收斂了笑容,因為他發現薛語的肩頭正微微發顫,而且地上還有隻摔破的杯子。
聯想到剛剛下樓的羅教授,這裡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其實不難猜出。
“薛語姐,我來了……”
蘇克有心安慰幾句,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索性裝著什麽都沒看見。
薛語背對著他,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笑道:“稿子改好了?”
她的臉色很蒼白,笑容也很牽強,站在窗前,映襯著背後的夜景,就仿佛一朵白色的蘭花,嬌柔且無助。
蘇克剛要開口,薛語卻率先道:“蘇克, 我有個同學在出版社工作,我打算把你的稿子遞給她。”
蘇克怔了怔,道:“不是晚間劇場要用的嗎?”
薛語搖了搖頭,苦笑道:“本來是這麽打算的,但現在……”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的平複著內心的情緒,歉疚道:“對不起,蘇克,是我出爾反爾,我向你道歉。不過你放心,你的稿子已經具有一定的水準,我會全力向我的同學推薦。”
蘇克笑了笑,道:“薛語姐,沒必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他不是傻子,對薛語的狀況和處境雖然不能完全體察,但多少還是猜出了幾分。說穿了,一切的一切都和那位看似儒雅的羅教授有關……
不過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身為外人,他沒理由、也沒必要摻和進去。
“蘇克,把稿子給我,我先過一遍……”薛語溫聲道:“這段時間我不是很忙,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潤色一下。當然,如果你堅持自己動筆的話,我會提出一些修改意見。”
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蘇克願意,她甚至可以捉刀代筆,隻不過說出來的時候要婉轉了許多。
由此可見,她對蘇克的歉疚的確是發自於內心。
蘇克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薛語的言外之意。但很顯然,現在的他已經無需這種好意,真正讓他在意的是薛語那位在出版社工作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