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陰差陽錯(上)

紫袍男子本是抱著小不點兒離開了，但小不點兒一直哭鬧不止，他不得不謹慎對待。回轉而來，正看到鳳舞抓狂的樣子，亦聽得她的話語。

鳳舞?鳳家九姑娘麽?紫袍男子蹙眉忖道:鳳凰族，難道，真的讓提鵠說對了?

小不點兒回頭看著紫袍男子，皺起秀氣的小眉毛，問道:“父君，娘親要去薊苓山找我們麽?”紫袍男子沒有回答，目光深邃地看著鳳舞離開的方向。小不點兒不滿地撫上紫袍男子的臉頰，糯糯地喚道:“父君。”

紫袍男子回過神來，忽地勾唇一笑，道:“父君也不知道，離兒可以親自去問。”小不點兒展眉道:“好，我們去問娘親。”紫袍男子不再言語，騰雲而去。

鳳舞坐在饕餮獸的脊背上，一手托著下巴，思緒隨著饕餮獸的步伐上下沉浮。

忽然，饕餮獸停下腳步，鳳舞元神歸位。入眼青青竹影，兩三丈外一座竹屋。竹子為籬，一石桌，兩人對坐，一團藍影正向自己撲過來。

“娘親！”糯糯的聲音，不用鳳舞辨別，已知是哪位尊神了。

鳳舞的思緒剛剛連接起來，小不點兒已經撲到饕餮獸的身側，小手舉起來，來拉鳳舞的腳踝衣擺，口中聲聲喚著“娘親”。鳳舞尚未說什麽，饕餮獸已經俯下身軀。無奈饕餮獸恢復原身，實在是過於龐大，縱使俯下身來，小不點兒依舊上不來。

對於饕餮獸的反應，鳳舞皺了皺眉。看到小不點兒還在不懈的努力著，鳳舞終是一個不忍，伸手將小不點兒抱了上來。

小不點兒討喜的將小臉兒送了上去，在鳳舞的臉頰上蹭了蹭，軟糯糯地喚道:“娘親。”鳳舞在心中深深的佩服小不點兒的執著精神，暗自歎了一聲，道:“乖啦，坐好。”

說著，將小不點兒的身子調轉過來坐好，示意饕餮獸前行。

來到籬笆門前，鳳舞先跳下來，然後將小不點兒抱下來，穩穩地放在地上。小不點兒腳落地，小手卻緊緊握著鳳舞，握的鳳舞心頭驀地發酸。

這孩子，怕是太想娘親了。鳳舞如此想著，也便由著小不點兒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緩緩步入籬笆門，院內對奕的兩人，已然轉頭看向鳳舞。這二人，一個是小不點兒的父君，另一個卻是白發白胡子，著玄色道袍的老頭兒。

於石桌三尺外站定，鳳舞看到石桌上的黑白兩色，含笑道:“誤闖寶地，擾了仙友興致，小仙這廂賠罪了。”

紫袍男子執杯飲茶，白胡子老頭兒含笑應道:“老頭子這塊兒地皮，鮮有人至，今日倒是有幸，來了兩位貴客。”鳳舞含笑以對，小不點兒卻開口道:“不對不對，離兒，父君，娘親，是三個人。”

說話時，小不點兒煞有樣子的伸出三根肉呼呼的手指，以是抗議。紫袍男子放下茶碗，道:“離兒，不得無禮。”

小不點兒悶悶的嘟起嘴巴，白胡子老頭兒笑道:“小天孫說的對，是三位貴客，三位貴客，老頭子糊塗了。”小不點兒立刻又歡喜起來，更是輕輕搖了搖鳳舞的衣袖。鳳舞給以一個讚賞的眼神，小不點兒更是得意起來。

鳳舞含笑問道:“那個，請問仙友，薊苓山距此多遠?在哪一個方向啊?”白胡子老頭兒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紫袍男子。

紫袍男子拿著蓋子，撥弄著茶葉，問道:“你去薊苓山做什麽?”鳳舞答道:“會個朋友。”紫袍男子轉頭看向鳳舞，道:“據我所知，薊苓山地處蠻荒邊境，沒有什麽人住在那裡。”

鳳舞摸了摸鼻子，

答道:“我那個朋友腦筋不太正常，偏喜歡那裡。”紫袍男子喝茶的動作滯了一滯，繼而無聲地喝茶。白胡子老頭兒輕笑一聲，道:“巧了，老頭子也有位腦筋不正常的朋友，正要前往薊苓山，仙友可願隨他同行?”鳳舞使勁兒點頭，道:“他在哪裡?什麽時候走啊?”

白胡子老頭兒含笑看著紫袍男子，並未作答。鳳舞尷尬一笑，道:“仙友真是……真是……幽默，幽默。”

您老人家真是太富有幽默感了，這樣的玩笑也敢說?鳳舞暗暗冒著冷汗。

鳳無送鳳舞乾坤舟時曾言及，木大師造了兩艘乾坤舟，另一艘要比送給她的更華美，卻是被人先一步拿走了。鳳舞有幸，此時就坐在這艘華美的乾坤舟內，一邊看著小不點兒和變作三尺長的饕餮寶寶， 滿倉的追逐嬉鬧，一邊……發呆。

鳳舞發呆，紫袍男子看著鳳舞，一樣是思緒遊離不定。

眼前這個女人姿容絕色，卻仍有著那個女人的輪廓。眼睛沒了那番靈動，卻是仍蘊著清澈，嗔怒中依如往昔。

“叫你你也不醒，我就把你背回來了。你好重。”

“開花了?開花了！玄冥，你騙我，它開花了。”

“玄冥，你對我真好。”

“玄冥，我恨你。”

一言一語，一顰一笑，最終化作碧落台上那血人似的嬌軀，成為噬骨的痛，折磨了他整整三百年。

碧落台上昏倒，玄冥昏迷了七年。玄冥雖然醒轉過來，卻是因著先前隨阿一跳下碧落台，加上後來的種種，修為幾乎散盡，甚是虛弱的緊。玄冥的生母素姬天妃，每日抱來白離與之開解，玄冥這才慢慢有了生戀。

玄冥於榻上修養了十年，離莫天君為其補上損去的修為，這才複了天族儲君的樣子。隻是，原本性子溫和的六殿下，卻成了如今的冷漠神君。

玄冥至今還記得，那日小白離握著小拳頭，對自己說過的話。

“娘親沒有死，離兒感應的到。”

就因為小白離這句話，父子二人這三百年來，遍尋四海八荒。直到今時今日，小白離執拗的認定眼前這個女人，玄冥的心底，竟升起絲絲的怯意。

玄冥在害怕，他害怕小白離的執拗是錯的。

若是錯了，他三百年的支撐，也就會於此時傾塌。所以，玄冥是真的害怕，害怕心死如灰，害怕這天地間，再無她的存在，害怕這三百年來，不過是在自己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