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相逢不識(下)

怒意如拉緊的弓弦，“嘣”地一聲，斷了。直到眼角傳來酥麻的熱感，鳳舞才回過神來，醒悟男子正用右手輕撫自己的眉眼。

五哥說，自己因為過劫受傷，一睡九萬年，卻是將自己的臭脾氣睡沒了，少有事情讓她動怒。的確，自自己醒來之後，三百年間，鳳舞一直都是在讓別人動怒，自己連閑氣都未有過。

可就是現在，鳳舞怒了，眸光一斂，道:“放肆。”

不高的聲音，發出的兩個字卻是冷冽的，令男子的右手一滯，眼中的深情傷痛瞬息褪去無蹤。腳步一錯，男子將鳳舞扶起，自己則退後一尺開外，低沉的聲音徒留清冷，道:“抱歉，我認錯人了，請仙友見諒。”

鳳舞沒接話，冷冷地看著男子。男子不言不動，也無一絲尷尬之意。

神仙的年紀，沒辦法從表面看出來，但仙力深厚的神仙，也是可以憑借自己的仙力探查其原身的。不過，這樣耗力又麻煩的事情，鳳舞是不會乾的。

鳳舞將神仙們分成兩類，一類是白了須發的老神仙，一類是黑著須發的年輕神仙。依著鳳無的話說，這個方法簡單快捷，就是不實用，然鳳舞卻一直沿用到今日。

按照鳳舞的分類方法，眼前這名男子，是屬於年輕神仙一類。

一頭墨發用一支發簪挽著，身著紫袍，袍上袖口和衣擺處繡著花紋。此時的距離，使得鳳舞辨不清是什麽，隻覺得那花樣並不繁雜，自有著一番淡雅之意，使得這一身紫袍貴氣的別具一股味道。

衣擺又是一沉，鳳舞低頭，便看到小不點兒仰著頭，眉眼糾結在一起，糯糯地道:“娘親不要生父君的氣，父君是因為看到娘親，一時情……情不自禁，才抱了娘親。娘親，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鳳舞瞄了一眼紫袍男子，也就是小不點兒的父君。他仍是那般的站著，目光看向自己，可惜自己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鳳舞轉回頭，抬手刮了刮小不點兒的鼻子，含笑道:“估計我要是生氣，你這鼻子眼睛的，就該皺在一起了吧?那樣豈非很難看?嗯，為了拯救你這張可愛的小臉兒，我決定，不生你父君的氣了。”

語畢，鳳舞用兩手蹂躪了小不點兒的臉頰一番，滑滑嫩嫩的感覺令她愛不釋手。

小不點兒無心理會鳳舞將自己的小臉兒弄出幾個造型來，隻是歡喜的眨著大眼睛，道:“離兒就知道，娘親還是愛著父君的，不會生父君的氣。”

呃?！行凶的手滯住，鳳舞轉頭再看向小不點兒父君。他還是那般的站著，仿佛恆古以來，就那般的站著一般。

鳳舞暗暗順了口氣，抬手弄著小不點兒可愛的包子發髻，輕聲柔語道:“小不點兒，我真的真的不是你的娘親。”小不點兒大搖其頭，糯糯地道:“你是娘親，離兒不會認錯。娘親是不是還在生氣，連離兒也不要了?”

看到小不點兒再次聚起的眼淚，鳳舞急忙求助小不點兒的父君。小不點兒父君似乎終於從那恆古的佇立中蘇醒了，上前抱起小不點兒，道:“我們去找娘親。”

語畢，玄冥轉身就走。小不點兒奮力將身子前傾，伸直了小胳膊，想要抓住鳳舞，哭嚷道:“離兒不走，離兒要娘親。娘親，娘親……”

鳳舞看著小不點兒的模樣模糊在視線中，再一轉，於樹後不見。那撕心裂肺的呼喚聲，卻是仍舊一聲聲鑽入鳳舞的耳內，入了心中。

小不點兒的呼喚聲終是消失了，然鳳舞的心仍是不喜，似有什麽東西壓在上面。

鳳舞心道:應該是常常發生的戲碼了，

小不點兒的父君，也應該應付得來了。要是應付不來，小不點兒豈非早去投胎了?歎息一聲，鳳舞道:“看來，我以後莫要招惹小孩子才好。”

這該是自己的死穴吧?鳳舞輕輕搖了搖頭，搖落紛雜的思緒，轉身看向乾坤舟，眉毛微挑，道:“小小，你說老爹是不是在這上面動了手腳啊?”

詢問的語氣，神情卻是肯定。一旁的饕餮獸對鳳舞的問話全然不理會，看著紫袍男子父子消失的方向，大大的眼睛裡蘊滿疑惑。

鳳舞一心思索著乾坤舟方才的狀況，沒有注意饕餮獸。估計就是注意了，以她那視力，也未必能看清饕餮獸眼中的情緒。

腦中忽地靈光一閃，鳳舞道:“難道是這樣?”

語畢，鳳舞來到乾坤舟前，一隻腳慢慢踏上去，另一隻腳試探著抬起。果然，乾坤舟有了異動，鳳舞立刻收回腳，乾坤舟便又安穩於地上。

鳳舞了然，微惱道:“好你個老爹，居然真的在乾坤舟上動手腳，也不怕你寶貝女兒出現意外。”

又一想到乾坤舟裡放著的諸多寶貝，鳳舞心驚，忙捏了個訣，意欲開啟乾坤舟，取出裡面放著的寶貝。然而，無論鳳舞如何念訣，乾坤舟就是毫無反應。

“啊――”

鳳舞抓狂大喊，其聲音的殺傷力，將饕餮獸嚇得一哆嗦，轉身觀瞧，一片葉子正落在鼻尖上。饕餮獸打了個噴嚏，葉子飄悠悠落在地上。

鳳舞停止喊叫，雙手緊握成拳，美目噴火，咬牙道:“老爹，你狠！別以為這樣，我就沒法子了。哼，搞不定這點小事，我就不是鳳舞。”

也難怪鳳舞如此激忿，只因自鳳舞有了乾坤舟後，零零碎碎的物事皆存於乾坤舟中。此時，乾坤舟被封，鳳舞不但失去方向依托，更是沒了任何的依賴。鳳舞豈會不知鳳天的意思，咬牙看著乾坤舟，袖手一揚，將乾坤舟收入虛鼎之中。

鳳舞回頭看向饕餮獸，笑靨如花，說道:“小小，接下來的路，全靠你嘍！順利到得薊苓山，重重有賞。”饕餮獸聞言，大眼睛閃閃冒光。鳳舞又是臉色一板，道:“若是誤了我的事，重重責罰。”

饕餮獸立刻哀嚎，鳳舞無視，道:“走吧。”

淡淡的聲音，於空中散開，驚的霞光閃了閃，也入了隱身在暗處，那父子二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