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裡走出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地怒視徐揚二人。
“兩個混帳在做什麽?要是教壞了學生,老夫不給你們剝層皮下來!”老先生喘著大氣走來,將張小順拉到身邊,凶巴巴瞪了他一眼。
張小順低著頭,不敢有分毫動彈,又偷偷瞥了眼徐揚兩人,目光忽閃忽閃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東西。
徐揚被私塾老先生抓了個現行,不免有些尷尬,誘拐孩子去青樓的行徑的確是有些令人不齒,只能硬著頭皮訕訕道:“老先生好,晚輩也在此私塾裡讀過書,不知先生是否記得?說起來小順子孩子還是我師弟,剛才咱是和他開玩笑呢”
老先生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語氣有些不滿:“徐相公功成名就之後,莫不是認不得我這老頭子了?也忘了當初是誰手把手教你讀書?”
徐揚愣了愣,難怪見到老人便感到熟悉,想來就是自己以前的先生,他放下手中傳單,畢恭畢敬施禮道:“子安大病一場後許多東西記不全了,還請老夫子見諒。”
老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只是反覆警告二人日後不能再來學堂蠱惑學生,不然定要打斷他們腿。
徐揚連聲諾諾,拖著大牛也一起答應,老人家終歸是自己先生,可不能落得個不尊師長的壞名頭。
二人與老夫子辭別後,大牛往後張望一眼,見沒了老夫子身影,不服氣道:“就這老骨頭還來打斷俺的腿,俺站著讓他打,他也傷不了分毫,可惜那張小順了,難得見到個有趣的孩子。”
“恐怕是惡趣相投吧,算了算了,本就沒指望讓那小屁孩去發,偌大個青昌城靠一幫孩子總覺得不靠譜。”
兩個人邊走邊聊了幾句,聽見有人在後頭大聲叫喊。
“徐大哥,李大哥,等等我。”
好熟悉的聲音,莫不是那張小順?
二人轉身望去,不遠處站著的不是張小順還能是誰,幾棵樹後邊隱隱約約有人頭浮現,似乎還有好幾個孩子躲在那邊。
“小順子,有什麽事?”徐揚對他招招手。
“你們之前說的春……春花樓,還算數嗎?”張小順吱吱唔唔半天,總算是將憋在心裡的話說出。
徐揚二人對視一眼,“噗”的大笑出聲,打死他倆也料不到張小順會明目張膽說出這等話來。
“小兄弟,你真想去春花樓?”李大海止不住笑意,喘著氣道。
“我……我就像去那看看新鮮,瞧過了之後就沒意思了,以後也能靜下心來讀書。”他悄悄往後頭瞥了一眼,挺直了胸膛,說得是義正言辭。
“不知道小兄弟好的那一口,是喜歡弱不禁風的,還是豐腴妖嬈的?”李大海滿面的猥瑣笑容。
“我什麽也不喜歡,我就是進去瞧瞧,我……比我大的就好。”
“這不廢話嗎,春花樓裡還能有比你小子小的?”
“好了好了。”徐揚實在看不下去,李大海這樣遲早把這孩子教壞,好好個讀書苗子估計得毀在他手裡,到時候私塾老先生可真要與他們拚命嘍。
他對張小順道:“這傳單可不是隨意亂發的,別來瞎添亂,小兄弟還是回去老實讀書吧,別被老先生打屁股,爭取早日高中科舉,也給咱青昌來個狀元郎長長臉。”
且捅了捅大牛胳膊,以防他繼續添油加醋,禍害幼小心靈。
“不行,你們答應過我的,我有好主意幫你們。”張小順是個倔強脾氣,原本只是想隨兩位大哥去春花樓開開眼界,可徐揚竟然瞧不上他,頓時讓小順不滿意了,長這麽大就沒他辦不成的事,今兒個不論如何也得讓徐大哥答應。
徐揚被這孩子給逗樂了,蹲下身子,笑道:“那就快說說吧,有啥好辦法?咱趕時間呢。”
張小順不服氣地拍拍小手,同時略微吆喝一聲,只見後頭閃出七八個如他一般大小的少年,個個眼神機靈,在徐揚二人身上掃來掃去。
“幫手還挺多嗎。”李大海舉起蒲扇般大小的巴掌,重重拍在張小順肩膀上,痛得孩子哇哇大叫。
張小順趕忙往後退開,警惕著那不懷好意的蠻牛,又道:“人多卻也不夠用,還需要別的法子配合。”
頓了頓,又說道:“城裡有許多地方咱們都很陌生,但有些人不一樣,比如打更人、捕快等等,可以讓他們幫忙分發一些,他們每日在青昌城大街小巷走動,遇到人自然是更多。”
他又從徐揚手中拿了張傳單,仔細端詳許久,道:“保公說書在青昌城人人皆知,是以最好的宣傳地點就是黃家茶館,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對這感興趣,所以除此之外的重點須放在酒樓、瓦舍之類地方。”
話音落下,張小順不等別人回話,又指出其中幾個關鍵,無一不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他這一番話可把徐揚、李大海說的是目瞪口呆,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這是一位十一二歲的孩子之言。他方才的分析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便是徐揚這等前世見慣了傳單的穿越人士都心服口服。
其實他說的許多方面,徐揚都已經考慮到了,只是有些地方燈下黑未曾注意,就比如趙四如此絕佳的幫手,還有黃家茶館那保公粉絲聚集地。
不過徐揚倒真有些佩服這名叫張廷順的孩子,年紀雖小,分析其事情來條理清晰,且說話一針見血,他之前說要當青昌城最年少秀才倒是沒吹牛,這古代孩子比起現代絲毫不差。
本來是徐揚二人拐騙孩子,誰承想眼下卻被個小屁孩教育指導,想想還真是有些憋屈。
“小順子,說得好,不愧是我徐揚的接班人!”徐揚對他豎起大拇指,絲毫不顧及顏面地將張廷順歸為自己的接班人,即未來青昌最年少秀才。
張小順得意地昂起頭,把後邊那幾名孩子叫了過來,與他們詳細說明情況。
說著說著,幾個孩子竟然起了爭執,沒多久從中派出一位代表,說道:“徐大哥,李大哥,張小順這家夥受了好處,可我們幾個也不能白乾活。”
又是個硬釘子。
李大海虎眼一瞪,還敢討價還價,是想要松松骨頭嗎?
徐揚攔下大牛,好歹咱也是成年人,何必去和幾個孩子動手。
“不知小兄弟需要怎樣的報酬?”
“我們不要銀子,也不要要姑娘,聽說徐大哥與黃家茶館是朋友,帶我們去聽一場說書如何?”
“原來是想聽說書,這還不簡單?”徐揚正要答應,瞧見樹林後頭又來了幾個孩子,心道:不是惹了孩子軍吧?這麽多小屁孩帶去茶館,還不得被黃良義埋怨半天。
他思索一會兒,心想那保公話本都是我寫的,我現在給他們講了不就行了?登時又起了好勝心,難道我說書就那麽差勁比不上陳老,好歹咱也是原作者。
話要出口又想起一個點子,保公斷案那血淋淋的故事不適合孩子,不如給他們來個有趣的故事?
想到這兒,徐揚忍不住笑出聲來,吆喝一聲,讓其余孩子全都圍到身邊。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那五鼠鬧相國寺就是徐某寫的。”徐揚環視一圈,自鳴得意道。
“啊?”
一堆孩子驚訝大叫,原來這就是那神秘高人,看著徐揚的眼神都變得崇拜起來。
“咳咳,今日徐大哥就給你們說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故事,你們可得保證絕不泄漏出去。”
孩子們紛紛答應,對這新故事翹首以盼。
“新故事名叫葫蘆娃,所謂葫蘆娃就是七色葫蘆中誕生的七個孩子,嗯,跟你們差不多年紀。”
張廷順不知什麽時候也鑽進人堆, 疑惑道:“葫蘆裡哪能長出人,子不語亂力怪神。”
“張小順,別吵!”
才一張嘴,張小順滿腔的道理瞬間被堵了回去。
“傳說葫蘆山裡關著蠍子精和蛇精。一隻穿山甲不小心打穿了山洞,兩個妖精逃了出來,從此百姓遭難。一位老爺爺在山上采藥,無意中進入了一個山洞,在洞中他救下一隻穿山甲。穿山甲告訴老爺爺自己不小心穿破葫蘆山,放走了蛇蠍二妖,只有種出七色葫蘆,才能消滅這兩個妖精……”
“老爺爺種下葫蘆籽,有靈性的葫蘆籽長得飛快,不久藤上便結出了七個色彩不同的葫蘆。蛇蠍二妖得知後,決定除掉葫蘆藤。夜晚,老爺爺沒有聽從葫蘆們的勸告,出屋相救,不幸被妖怪擒走。”
“七色葫蘆中先成熟了一個,落地化作紅衣男孩,他是七兄弟中的老大哥,能翻天掀地,力大無窮,生來就是一個大力士,身體可以任意變大或縮小。但他有勇無謀,為救爺爺,陷入酥泥潭中無法脫身……”
“咳咳,講完了。”
不知不覺周圍已經是圍滿了孩子,如癡如醉,被那前所未聞的奇妙故事深深吸引。
“講完了?這麽快!”
“才說到三娃啊!”
徐揚拍了拍地上那厚厚一摞傳單,再去周圍成堆的孩子,笑道:“等你們把這些發完,徐大哥就來繼續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