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

　　沙啞的聲音再度出現，讓站在門口的崔紹唐確定，他沒有聽錯。

　　“這裡的奴隸還能說話?”

　　崔紹唐用眼神詢問林東渠。林東渠的眼神也是疑惑，由此看來，奴隸突然自己開口說話的事情怕是林東渠都沒有遇上過。

　　在崔紹唐看來，光是衝這奴隸開口說話的勇氣，都值得他轉身。而順著記憶之中的方位望去，崔紹唐看見的一個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七，長發遮面的男人，他雙手被左右高高扣在鐵鐐銬裡，整個人呈個大字型，上半身沒有穿衣服，暴露在外面的卻並非是塊塊成型的肌肉，在這個時代，身上沒有肌肉反而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只因為大多數人做的，都是體力活。

　　“是你在跟我說話?”

　　崔紹唐試探著開口，同時眼神也在關注周圍那些奴隸看守的表情，他現在可不想因為一個啥都不清楚的奴隸，反而得罪了這裡的主人——誰知道這裡主人背景高深到何種程度。

　　如果那些看守露出明顯反對的舉動，崔紹唐就二話不說轉身走。

　　“不用擔心，只要不解開我的鐐銬，他們是不會阻攔你的。”蓬亂的頭髮下露出兩道懾人的眼神，那奴隸像是猜透了崔紹唐的心思，尤其是那眼神，更是讓崔紹唐驚詫，這個奴隸，與他的那些伴當，的確是有很大的不同。

　　懷著好奇，崔紹唐小步小步的靠近那奴隸，果不其然，那些看守雖說將眼神挪過來，卻是沒有半點想要阻攔的意思，甚至於崔紹唐與那奴隸只有一尺的距離，好像仍舊是在許可的范圍之內。

　　這個時候的林東渠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哪怕他來這裡的次數遠多過崔紹唐，但在這詭異的氣氛下，他卻是不如崔紹唐鎮定。

　　“你是希望我把你買走?你知道我是什麽人?”

　　既然看守都不反對，崔紹唐也就開始跟那奴隸聊起來，而這種感覺，像極了後世去寵物店挑選寵物貓狗，人與寵物之間總要經過一番交流，才能知道該選哪一隻。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看見了你......袖子。”

　　最後兩個字，那奴隸吐的很輕，輕到除了近在咫尺的崔紹唐，再沒有人能夠聽見。

　　崔紹唐聽見了，所以他明白了。豪門望族的衣服自然是不同的，但未必人人都知道，很顯然這個奴隸不僅知道，而且聰明。

　　“你值幾匹布?”

　　“看你要多少了。”

　　那奴隸緩緩抬頭，蓬在面前的長發也漸漸分開，讓崔紹唐大概看清楚了他的模樣——一個普通的長相，除了那雙毒刺般的眼神。這雙眼神讓崔紹唐感覺到有趣，類似的眼神崔紹唐見過，後世那些凶犯，大多都有這樣的眼神，真正殺過人的眼神。

　　而這奴隸的回答，也很有意思，惹的崔紹唐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我要說全部呢?”

　　“無價。”

　　“不可能，一個人怎麽會無價呢?不外乎是高低而已，我就想知道，兜裡的錢夠不夠買。”崔紹唐於那奴隸之間的對話，讓林東渠聽的是一頭霧水，他真不知道東家何必與一個奴隸廢話，雖說這個奴隸看起來，很有些不同。

　　“金銀可以讓我賣身，卻不能奪我之志，你說呢?”

　　“你之志未必是我之志，看來金銀就夠了。”崔紹唐哈哈一笑，轉而問林東渠，要怎麽交易。

　　“我這就去談價錢。”

　　林東渠趕忙的一躬身應承下來，轉身就小跑著出去談價格去了，崔紹唐則是留在原地，饒有興趣的盯著那奴隸，“叫什麽名字?”

　　“我現在沒有名字，你若是把我買下來，你說了算。”

　　“為何沒有名字?”

　　“愧對祖上。”

　　“那我要承諾將來讓你恢復這份榮耀呢?”崔紹唐輕輕一笑，開口問道。

　　“這份榮耀，無價！”

　　談話到此，崔紹唐再度放聲大笑，這一次，周圍的砍手門終於是忍不住，將警告的眼神，投向了崔紹唐，那意思像是在提醒崔紹唐，不要破壞這裡的秩序。畢竟除了崔紹唐之外，還有別的買家在觀望。

　　好在進來的買家都比較克制，明知道跟崔紹唐說話的奴隸有些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裡有規矩，也沒有過來跟崔紹唐爭搶。

　　不一刻那林東渠就已經回轉，低聲在崔紹唐耳朵邊上報出個價格，崔紹唐也沒有絲毫猶豫，就點了頭。

　　剩下的事情自然還是由林東渠去辦理，一盞茶的功夫後，就有個師爺模樣的人，拿著鑰匙和身契過來，與崔紹唐辦理了交接。

　　在交接的過程之中，那師爺專門提醒崔紹唐，一旦錢貨兩清，那奴隸跟他們就不再有半點關系，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是由買家自行承擔責任。好在按照林東渠的說法，這些年來，還沒有出現過奴隸反噬主人的，畢竟身契一旦交接，就受到大唐律法的保護。

　　若是奴隸造反殺了其身契所有人，那將會被大唐列為重犯，不僅會全天下抓捕，被抓到之後更會被處以極刑。

　　“解開吧，東渠帶他出去換身衣服，我再逛一逛。”

　　“你就不怕我跑了?”那奴隸一面揉著手腕，一面用沙啞的聲音問到。

　　“怕你跑我就不會買下你了，是了，你現在肯定不願意告訴我真名，那總要有個名字吧?這樣罷，你暫時就叫吳常吧。”

　　“吳常?這個名字還可以......”

　　“別自作多情了，我給你取名吳常，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無償為我提供勞動，哈，趕緊去換身衣服，再回來了吧，我還要挑幾個保鏢，東渠，咱們能去更好的地方找找麽?”

　　崔紹唐這話倒是真心的，買下吳常對他來說只是一時興起，但今日來此的目的，卻還沒有達到。

　　“我就是最好的保鏢。”

　　“哦?你會武功?”

　　回頭望著如釘子般佇立原地的吳常，崔紹唐心中有一絲驚喜，難道說還真是無心插柳了不成?

　　“會，關鍵是我會殺人。”吳常將蓬頭攏起，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頓時發生了變化，即便還精赤著上半身，但卻沒了那種奴隸的味道。

　　“我也會殺人，會殺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去幫我保護一個人，一個女人。”

　　吳常微微一愣，崔紹唐從其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來判斷，這廝怕是不信剛剛那句話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吳常的武功高的什麽程度?

　　“邊上說說去。”

　　周圍往來的人還很多，崔紹唐不想成為別人關注的對象，尤其是剛剛才在這裡撿了個“漏”，低調才是王道。三人來到回廊的盡頭，幾乎沒人經過的地方，崔紹唐才再度開口道:“你的武功有多高?”

　　“這個沒法比較吧?”吳常眯了眯眼睛，回答到。

　　“公孫大娘你說過麽?如何?”

　　其實崔紹唐所知的武林高手極是有限，況且任何事物都講究個圈子，圈子裡的消息，很難傳到圈子外，而至今崔紹唐也沒有真正踏入這個圈子。嚴格說起來，包括凸叔才內，也不能真正算是江湖這個圈子裡的人。

　　故而當崔紹唐問出公孫大娘這個名字後，那吳常微微一愕，隨即就笑道:“她怎麽算是武林人士?看門狗而已！”

　　“哦?”

　　判斷出吳常口吻裡的不屑，崔紹唐卻絲毫不為自己剛剛的莽撞而後悔，至少他弄清楚了兩點，其一就是自己可能真是買到寶了，這個吳常的功夫，應該不會比公孫大娘差多少，其二是這個公孫大娘，在江湖人物的心中，並沒有什麽好形象，終歸來說，江湖人物還是鄙視朝廷鷹犬的。

　　點點頭，崔紹唐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暫且相信你一次，不過今日也不能是白來，我再去轉轉，你跟東渠去牛車上，換過衣裳，免得人家說我不夠厚道。”

　　這一次崔紹唐再提此事，那吳常便沒了意見，跟著林東渠走了。

　　留在奴隸鋪子的崔紹唐東轉西轉最終還是沒有再找到半點機會，畢竟像吳常這樣的漏，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的，或許這就是兩人之間的緣分吧。

　　看看時辰也不早了，崔紹唐自去找到林東渠兩人，返程了。

　　有吳常這個收獲，也不能算是白來。因為吳常身上味道重，林東渠沒讓其坐進牛車，所以在路上，崔紹唐也幾乎沒有跟吳常交流，一切等到回去再說。

　　等到兩人返回家中，崔鶯鶯很是驚訝，捂鼻子指著吳常道:“這又是誰啊，大街上的叫花子麽?”

　　“東家，你不會讓我保護她吧?如果是的話，那我還是回奴隸市場去吧！”很顯然，吳常也是個以眼還眼之人，性格略顯偏激，崔紹唐觀其表現，感覺其落入奴隸市場怕也不是沒有原因，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連一個女子的言語刺激都承受不起，這個吳常的性格，還真是需要好好的淬煉。

　　“你們兩個冷靜點，多大的事兒讓你們鬧的?鶯鶯，給吳常收拾個地方住下，有什麽事情回頭再說。”崔紹唐一本正經的時候，崔鶯鶯也是不敢多言，至於說那吳常，在崔紹唐兩眼逼視下，嘴皮子雖然動了，卻沒有半點聲音發出，只是眼神還略微有些不滿。

　　“你要保護的人不是她，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我再送你過去，先住下來再說。”

　　“是，東家。”

　　吳常也是不敢武逆崔紹唐的，一來他的身契上就是崔紹唐的名字，是擺脫不了的命運，二來崔紹唐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就這樣，吳常正式成為崔紹唐手下之一，在崔府裡將就了第一個晚上。

　　這些日子以來，崔紹唐並沒有放松自身的鍛煉，哪怕暫時沒有找到名師，但至少要將底子先搞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崔紹唐在雞鳴頭遍就起身，來院子裡進行器械鍛煉，結果卻碰上了同樣早起的吳常。

　　一開始兩人各做各的事，崔紹唐汗流浹背的進行鍛煉，吳常卻只是擺出個古怪的站樁姿勢，半閉著眼睛，在哪裡一陣呼吸吐納，崔紹唐在鍛煉期間抽空留意，卻見那吳常的小腹，竟然因為呼吸吐納，竟然變得像一顆籃球那麽圓潤，當真是古怪的很啊。

　　其實在後世，崔紹唐也見過那種修煉內息的，只是大多自稱是不傳之秘，甚至都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分毫，更重要的是，昨日裡崔紹唐並沒有發現那吳常的小腹，有籃球那樣誇張，甚至於當時都沒看見半點肥肉，比起平常人都要平坦些。

　　“你這是......”

　　“簡單的吐納功夫。小的看東家，是走外門的?”

　　在吳常停止吐納後，崔紹唐上前相詢，那吳常倒是沒有遮遮掩掩，反而表現出對崔紹唐設計的那些器械，有極大的興趣。

　　“談不上內外， 沒人指點，這些東西只是用於增強肌肉力量而已。”

　　“肌肉力量?”吳常皺了皺眉頭，道:“光有力量有什麽用呢?速度和發力方式，才是技擊最重要的東西。”

　　一面說，吳常一面試了試面前的單杠，學著崔紹唐的模樣，一口氣做了二十個引體向上。卻是讓崔紹唐驚訝的不行。

　　要知道，引體向上這個鍛煉動作，雖說簡單卻極其的不容易，考校的不僅僅是手臂的力量，還有全身的協調和掌控。這個吳常，一開始做前幾個的時候，動作明顯還不到位，很吃力，但到第七八個的時候，混身上下就變得無比協調，動作也就流暢起來，甚至感覺他是越到後面，越輕松，二十個引體向上做下來，連口大氣都沒有。

　　再看那吳常的胳膊，仍舊是線條流暢，半點沒有肌肉墳起的感覺，這是崔紹唐最想不通的地方，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引體向上這種動作，最多八下，就要歇菜，出一身大汗。

　　“這種鍛煉方式，沒用。”

　　可氣，當真是可氣！崔紹唐辛辛苦苦打造出來的健身器械，竟然會被吳常總結為沒用，如果不是打不過，崔紹唐真相狠狠的揍他一頓。

　　“那要怎樣才有用呢?”

　　忍著氣，崔紹唐開口問道。

　　“你想學啊?我可以教你啊！”吳常頭一次在崔紹唐面前，露出了笑容，裂開大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