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爺,理會那個人渣做什麽?不給他一頓拳腳就不錯了,還給他吃的,餓死他才活該。”另一個年輕些的犯人說著,伸手就要把那半碗泔水拿走。
老者按住了年輕人的手,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再怎麽壞,我們也得念著幾位老爺的好,做人,不能忘本。”
方中旭越聽越糊塗,哭喪著臉,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抓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求求你們告訴我吧!”
老者和年輕人愣了愣,發現眼前的方中旭,和他們印象中的那個人渣敗類說話時判若兩人。
年輕人撓撓頭,道:“四大爺,這小子莫不是真的被打傻了?”
看著方中旭焦急,茫然失措的樣子,老者歎了口氣,道:“傻了更好,免得繼續讓方家蒙羞……”
從老者口中,方中旭才大概知道自己的狀況,不由得頭皮發炸,他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了,還是迷失在了時空的漩渦中。
因為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台州府大牢,而年代,竟然是大明朝洪武二十四年。
至於身份,變成了本地名門望族方家的一份子,姓方名琬。
方中旭沉默了,一方面是因為自身離奇的遭遇,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個不知所蹤的方琬所乾過的事情。
方家是書香門第,但方琬卻是另類,典型的紈絝子,從老者口中,方中旭得知方琬性格乖張,不學無術,而且還好色,嗜賭,給方家丟盡了臉面。
如果隻有這些劣跡,方琬倒也不至於身陷囹圄,但就在幾天前,方琬做了一件令人無法接受,使人憤慨的事。
方琬竟然深夜潛入孫家,意圖非禮孫家小姐,因奸不允,失手打傷孫家小姐不說,還順手牽羊偷了孫家小姐的首飾,這可惹了滔天禍事。
孫家在本地可謂豪門大戶,千金小姐的名節險些被毀,焉能善罷甘休。
而且平日裡孫家和方家也有不小的矛盾,孫家借著這件事,一紙訴狀遞到台州府。
整個方家宗族都因為方琬倒了大霉,不管正房偏支,全因為窩藏罪被逮入大牢。
但因為方家有幾個人功名在身,台州府不能決斷,隻好把方家人押往京城聽候發落。
老者和年輕人都是方氏一族的偏遠支系,受此連累坐牢,難怪那個年輕人看著方中旭的眼神,幾乎是想要吃了他。
至於方琬,也就是莫名其妙來到大明洪武二十四年的方中旭,因為罪名確鑿,被首先施以墨刑,就是在胳膊上刺字的刑罰。
方中旭聽完方琬的斑斑劣跡,心中忍不住破口大罵,因為那個方琬實在太招人恨,所乾的那些事,太缺德。
什麽叫人嫌狗不待見,什麽叫眾叛親離,在方琬身上體現的非常明顯,如果不是頂著方家一份子的身份,隻怕早就叫鄉鄰挖坑活埋了。
十七歲的方中旭,知道這些後,無語淚先流,他頂替著方琬的身份,此中秘密絕不能被別人知道。
而且也隻能借著這個身份活下去,否則指不定還有什麽苦難等著他,如果被人知道他是後世幾百年的來客,沒準還會被當做瘋子妖怪點火燒死呢!
也就是說,那個混蛋造成的任何後果,做的任何事,他都必須無條件接盤。
一想到那麽多混帳王八蛋的事都要他扛著,方中旭氣的不禁肝兒疼。
尤其是聽說孫家的小姐,因此事上吊自殺未遂,一心要出家做尼姑,他真想告饒,這種事,他扛不起呀!
方琬的人生不堪回首,招人恨,但方中旭隻能接受現實,他得活下去,以方琬之名。
想到這,方中旭開始擔憂自己的處境,他現在是罪犯身份,馬上要被押解到京城聽候發落。
據方中旭這個文藝范青年所知,大明初年,刑罰極其嚴重,動輒剝皮充草,這可是一道坎,他能邁過去嗎?
方中旭在牢房住了四天,這四天對他來說,就像是墮入了地獄。
首先是飲食,他敢發誓,泔水一樣的食物,在他生活的年代,豬都會發出絕食抗議。
但為了活命,他不得不捏著鼻子吃,頭兩天,吃下去又吐出來,胃部抽搐不已,遭的那個罪就別提了。
其次就是所謂親戚的白眼和仇視,如果眼神能殺人,方中旭可以肯定,他早就千瘡百孔死無全屍了。
好在方中旭裝傻充愣,祭出失憶這件大殺器,讓親戚的仇視目光有所減輕。
就連見到他的便宜老爸方孝複,原本想要給他一頓嘴巴當見面禮,也因為方中旭那無辜到極點的呆萌神情,而暫且記下了這頓打。
方孝複看起來三十七八歲,一身青衫,面容有些憔悴,聯想到這就是古代版被坑的爹,方中旭真想說自己是冤枉的,你那混蛋兒子做的那些事,跟我可沒關系啊!
“你竟然還想著去裝和尚……”方孝複看著方中旭那一頭板寸,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古人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予以損毀傷殘,這是孝道,眼前這個不孝子,實在是讓他無言以對。
方中旭看著氣的渾身哆嗦的方孝複,小聲道:“我實在是記不得了,被他們打了一頓,腦子暈沉沉的,忘了以前的很多事。”
眼前的方中旭,慘到了極點,臉上青腫未消,嘴角開裂,手上戴著木枷,腳上帶著腳鐐。
作為父親的方孝複,既恨兒子不爭氣,又心疼,心情複雜的很。
方中旭眼見方孝複長籲短歎,心也一個勁的往下沉,暗忖該不是真的會被殺頭吧!
一想到腦袋被大砍刀削掉,方中旭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戰。
“我隻是非禮了孫家小姐,又順手拿了點東西,不會被殺頭吧?”方中旭眼巴巴的望著方孝複問道。
方孝複再次歎了一聲,道:“你整日裡不務正業,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方家和孫家的仇怨,結的不是一天兩天了。
想當初,你大爺爺出任濟寧府知府,而孫家的孫伯清擔任濟寧府的守將。
孫伯清仗勢征役濟寧萬余民夫修築城牆,當時正是農忙時節,民夫哭聲響徹城頭。
為此事,你大爺爺上書中書省,丞相胡惟庸得知此事,立即下令孫伯清停止築城,並且將孫伯清下獄治罪。
孫伯清不久就病死在獄中,而孫伯清就是孫家的家主,在孫家看來,這可是殺父之仇,眼下逮到我們方家的短處,豈能罷手?”
方中旭對大明朝的了解,主要來源於單田芳老爺爺說的評書,還有就是各種軼聞野史。
聽到胡惟庸的名字倒是熟悉的很,不過眼下是洪武二十四年,隻怕那些開國功臣宿將們,已經被朱子朱元璋收拾的差不多了。
方孝複說出這番因由,方中旭的心拔涼拔涼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如果他是孫家的人,拿到這麽一副好牌,當然不會讓方家好過,斬草除根那是必須的。
真的要被殺頭了?方中旭狀若癡呆,他剛剛來到大明王朝,挨了一頓毒打,吃了四天豬食,這就要完了?生命就到頭了?
方中旭正自怨自艾,那個獄卒老頭晃悠著走到柵欄外,咳嗽一聲,道:“方家的,都出來,上京了。”
方中旭想象中的囚車木籠沒有出現,一百多個方家的人,除了他之外,沒一個戴木枷腳鐐的。
這越發使方中旭害怕起來,感情他是典型啊!
方孝複看著方中旭幾乎哆嗦成了一團,一猜便知方中旭在害怕什麽,安慰道:“放心吧!孫家即使百般訟告,但你罪不至死,我們父子頂多是被流放充軍罷了,況且還有你大伯父在,孫家奈何不得我們。”
方中旭見方孝複說的篤定,懸著的心稍微放松,暗忖便宜老爹,你不早說,嚇死我了。
“伯父……是大官嗎?”方中旭看到方孝複提到那個伯父的時候,憔悴的面容多了幾分神采,下意識的問道。
方孝複正要說話,看到前面走來的幾個人,話鋒一轉道:“你大伯父來了。”
方中旭順著方孝複的目光望去,只見那個曾經下令胖揍自己的劉頭,正引著一個人走入方家的隊伍,態度恭敬的不得了。
那個人四十來歲,臉上的皺紋雖然很多,但是眼神非常銳利,身材挺拔,傲骨英風。
用後世的話說, 就是天生帶有氣場,走到哪都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那就是大伯父?”方中旭已經知道,方孝複所說的大伯父,並不是方孝複的親兄弟,而是堂兄弟。
方孝複嗯了一聲,道:“不錯,你大伯父深得聖上賞識,乃當世大儒,我們方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大伯父身上,如果不是你大伯父,你隻怕早就死在了牢裡。”
方中旭身子再次一顫,想到了第一次見到劉頭時,對方說的那番話,看來方孝複此言不虛。
“不知大伯父叫什麽?我忘記了。”方中旭聽方孝複說,大伯父竟然見過朱子,深得朱子的賞識,還是當世大儒,那肯定在歷史上有名有姓啊!
如果真能抱上這種粗大腿,那他也不枉遭了這番罪,隻要靠著大伯父,豈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逍遙在大明朝嘛!
方孝復得意道:“你大伯父師從大明第一儒臣宋濂先生,名孝孺,字希直,你記住了。”
方中旭哦了一聲,方孝孺,這個名字聽起來耳熟啊!隨即方中旭猛地一蹦。
他想起來了,方孝孺,深得朱子賞識,還是當世大儒,那豈不就是後來被朱棣滅了十族的方孝孺嘛!
“你大爺的……”
方中旭剛才還憧憬著美好的古代生活,現在得知大伯父竟然是方孝孺,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背過氣去,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