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幾個衙門裡的差官在孫庭威的帶領下,登上了船。
查驗了所有的文書材料後,終於把方中旭手腳上的鐐銬解除,方中旭纏身的官司到此完結。
方中旭撫摸著手腕,看著胳膊上被刺下的竊盜二字,不禁搖頭,這個時代貌似沒有洗紋身的地方,今後只能穿長袖衣衫了。
方四清手裡捧著嶄新的內外衣衫,靴子等物品,道:“少爺,熱水已經燒好,請少爺沐浴更衣。”
方中旭好好的洗了一個熱水澡,等他穿著裡外三新的衣服走出來,頓感神清氣爽。
有道是無債一身輕,他現在身上沒了官司,恢復自由身,感覺是一樣的。
唯一讓方中旭鬱悶的是,他的一頭板寸,看起來非常突兀,站在方孝複孫庭威等人中間,格格不入,偏偏他還不到及冠之年,想戴帽子掩飾都不行。
孫庭威再次朝方中旭躬身,道:“方家兄弟,今日我在太白樓擺下一座酒席,一來是給方家兄弟賠罪,二來是感激方家兄弟對我兄妹的搭救之恩,請。”
孫庭威說著,朝方孝複一擺手,請長者先行。
方孝複點點頭,道:“是太白樓嗎?我那堂兄今日也在太白樓赴宴,倒是巧了。”
方中旭下了船,沒有看見孫小妹和曉月,詢問孫庭威,得知孫小妹的病好了許多,昨天已經和曉月去了親戚家。
孫家在京師的親戚是孫庭威的親娘舅,在金陵也稱得上中賈之家,官私兩面都很吃得開,否則連太白樓的位置都訂不到。
還沒有靠近城門,城市的氣息撲面而來,道路兩旁的商品種類非常多,打地鋪,推小車,一家挨著一家,顧客遊人絡繹不絕。
和方中旭之前猜想的不同,路上有很多女眷,她們大多光顧胭脂水粉攤子,綢布攤位。
這還只是京師外廓,已經這樣熱鬧,方中旭看著眼前的磚石結構的京城,心中不禁充滿了期待。
進了城門,果然沒讓方中旭失望,如果說外廓是擺地攤的,那麽京城內則是底商店鋪的天下,各種牌匾,廣告牌密密麻麻的,而且賣什麽的都有。
街道上,各種行業的人,你來我往,神態各異,繁華,熱鬧的一副市井生活圖卷,在方中旭的面前緩緩打開,恍若身在夢中。
太白樓,是金陵極為有名的餐飲場所,借詩仙太白之名,往來者以讀書人居多。
今天,太白樓的二樓被人包下,在京師有些微名的儒家子弟,都知道這裡在宴請方孝孺。
有些人沒有被邀請,但也慕名而來,短短時間,二樓就坐滿了人。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方中旭等人走進太白樓,就聽到樓上之乎者也個沒完沒了,聽著讓人牙根往外冒酸水。
孫庭威對讀書人殊無好感,張嘴就想諷刺樓上是一群窮酸,但看到身邊的方孝複,這些話沒說出口,換成了大聲的叫嚷,道:“店家?店家?上酒菜。”
掌櫃的急忙跑了過來,看著孫庭威身上的甲胄,滿臉笑容,道:“軍爺,小聲些,樓上都是一幫老爺們,惹老爺不快,小的可就遭殃哩!”
孫庭威昨天看到迎接方孝孺的不乏三品大員,最低也是侍郎級別的高官,倒是不敢造次了。
一刻鍾不到,孫庭威這桌的酒菜上齊,孫庭威主動給方孝複和方中旭斟酒,端起酒杯道:“方家老爺,方家兄弟,孫庭威敬你們一杯,前時有失敬之處,還望海涵。”
方孝複忙道:“今次多虧孫大人既往不咎,我們父子該敬孫大人才是。”
方中旭拿起酒杯,豪爽道:“孫大哥,俗話說感情淺,舔一舔,感情深,一口悶,一切都在酒裡了,走一個。”
方中旭經常在農村結婚典禮上唱歌,行酒令,如何待客,早就鍛煉出來了。
孫庭威很喜歡方中旭這樣的做派,大讚了一聲好,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吧嗒吧嗒嘴,搖頭道:“還是不如方家兄弟造的酒,那碗酒,就是十文錢一碗,也會令人趨之若鶩,喝的爽利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方中旭喝光一碗酒,同樣感覺滋味寡淡,道:“孫大哥,難道此地沒有喝起來辣口的酒嗎?”
孫庭威再次給方孝複父子把酒滿上,道:“怎麽沒有,西域的葡萄酒,濟南的秋露酒,高郵的五加皮酒,還有燒酒……”
方中旭聽了孫庭威的話,原本想要釀造白酒發家致富的念頭,瞬間被澆滅,敢情現在這個時代,酒的種類這麽多,而且已經有燒酒了。
孫庭威是給方中旭賠不是外加感恩的,因此一個勁的勸酒,即使他們喝的米酒度數不高,但幾壇酒被三人喝光,方中旭也有點醉醺醺了。
喝了酒,人的嘴巴就有點不受控制,方中旭也是如此,酒興起來,渾然忘記了深處何方。
方中旭找來店小二,讓店小二拿來七八個碗,分別倒進去深淺不同的酒,手裡拿起兩根筷子,醉眼惺忪,道:“父親大人,孫大哥,我給你們彈唱一曲。”
方中旭敲擊著面前的酒碗,試了試音,接著開始敲擊起來,前奏過後,放聲唱道:“出鞘劍,殺氣蕩,風氣無月的戰場……若我能死在你身旁,也不枉來人世走這一趟。”
方中旭能在農村結婚典禮上混口飯吃,嗓子是極好的,唱的這首訣別詩,古風古韻,在元曲雜居極為盛行的這個時代,倒也不算突兀和另類。
樓下自我感覺良好,樓上不幹了,一個人蹬蹬蹬快步走下來,語氣不善道:“誰人在樓下聒噪?好不省事。”
來人剛咒罵了一句,就看見了方孝複等人,臉上的怒色稍斂,把頭一低道:“叔父,原來是你們在樓下,為何不上樓?”
說話的是方孝孺的兒子方中愈,方中愈比方中憲好一點,起碼知道禮數,開口邀請方孝複上樓去。
沒等方孝複說話,已經有了六分醉意的方中旭,端起一杯酒,道:“正有此意,父親大人,我們怎麽也要給大伯父敬一杯酒吧?”
方中旭說著,腳下有些踉蹌的朝樓上走去。
方孝複頭皮一緊,暗呼糟糕,樓上可不止方孝孺一家,還有諸多官員儒生,兒子這副狀態,生出事端來,丟臉事小,壞了方孝孺的事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