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武能夠順利弄到豬羊雞鴨鵝,雖然也是頗費了些周折,但還是在傍晚時趕了回來。
回來後他將過程一說,於是劉域忍不住又對張角的智謀有了新的認識。
怪不得這一路來,雖然頗多凶險,但每次都看似無意地躲了過去。至於所經過的村寨莊戶,固然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但真正被刀兵血洗、亂民搶劫的,幾乎還是屈指可數的。
搞了半天,原來張角乃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下了不許輕舉妄動的死命令啊!
當晚,隨著劉域布置妥當,肉香也在陣陣晚風中飄出數裡之遠,左髭丈八未出意料之外,果然聞香而動,帶著他的那幫所謂狐朋狗友鑽進了營地。
張牛角能來,老實說,劉域並未抱有太大希望。
畢竟,這時的黃巾起義已經暗中籌謀得如火如荼,張牛角又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環。情況不明,身涉險地,單憑一個老朋友的臉,就貿然而來,換了他恐怕也會思慮再三。
但是現在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也就由不得劉域不相信了,同時感歎酒肉的誘惑,恐怕在任何時代都是不敢忽略不計的大殺器。
當然張牛角敢來,自然也有他敢來的道理。
現在真正內心恐慌的人,應該是這支人數不過千人的小武裝。假若他出事,幾乎將他們圍了一個水泄不通的數千人,只需一個衝鋒,就會將他們全部撕碎衝散,追殺殆盡。
所以,張牛角看見劉域,不僅沒有露出半點怯意,反而還居高臨下地瞅著劉域,臉上掛著憐憫的表情,但又有些詫異於他的年輕,所以看上去笑得簡直比哭還難看。
“兄長,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個小公子。人真的還不賴,從並州開始,我們不僅是一日三餐,而且十天來這已經是第二次吃肉了。
聽著左髭丈八有些炫耀意味的介紹,張牛角點點頭,很是無禮地盯著劉域很隨意地說了一句:
“這位公子似乎很有錢嘛,是姓劉麽?唔,某記下了,以後若再相見,說不定某倒過來請你吃酒。今日,不如就多多上些酒肉,也好教我這些兄弟也記得你的好處。”
這句話,別人沒聽懂,劉域聽得卻是一字不落,字字珠璣,清清楚楚。這個巨盜,心中對於那場即將掀開的起義似乎自信滿滿嘛。
不僅如此,這家夥似乎壓根沒有與他要虛與委蛇一番的客套,更別說結交一下了,說完便扭頭向鋪滿野地的席上酒肉望去。想想也是,當朝廷最終反應過來,挺住了黃巾起義的第一波浪潮之後,這些農民軍便開始呈現頹勢,最後終究不過年余便被徹底擊潰。
殘余勢力,最後變成了青徐部,褚燕部,張牛角部。
而張牛角部,在此後苟延殘喘的流竄中,最巔峰時,兵力曾經多達五十萬人之巨。這樣的實力,倒的確夠他今日這樣的反客為主。
能夠以區區一頓酒肉,就與張牛角這樣的黃巾巨臂有此交集,可以說劉域早已心滿意足。
至於傲慢與偏見,呵呵,現在能賣幾個錢?
劉域毫不為意地退了出來,便任由左髭丈八好似主人一般地帶著張牛角直奔席上,開始吆五喝六地狂歡了起來。
那種場面,老實說,任何一個男人見了,也都會忍不住要心動一下的。
胡車兒就是這樣,看到左髭丈八一走,他的心不由得也跟著飛走了。不過,劉域這才卻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張口,一出來便直奔自家的那三百騎部曲,坐下後,直接摁著他灌起酒來。
開玩笑,這場酒肉吃下來,左髭丈八是走是留已經不可預測,胡車兒怎麽能讓他在此刻羊入虎口呢?
左髭丈八要走要留,請便。
走了他也沒損失什麽,留下就算自己賺了。
但是胡車兒卻不能有任何閃失。要知道,這個憨子,不僅僅是自己第一個遇見的猛人。更重要的是,從敦煌開始,自己費盡心血與他逐日建立起來的感情,已經超越了很多東西。在他心底,現在幾乎他已經將他當做家人來對待了。
烏丸少女今晚也被允許走出那頂唯一的移動氈房,坐在星光燦爛、篝火遍布的原野之上,與民同樂了。
自從被烏丸王將她隨手送給了這位小公子,每天她的生活幾乎就是一種被軟禁了的生活。雖然錦衣玉食,但是卻不能隨意走動,更沒有人可以說說話。
至於在她想象中漢人女子必做的,每晚要去暖被的那件事,則從第一天開始便只是一種存在於想象中的念頭而已。
有時甚至她會忽然因此有些恍惚,那位小公子,會不會根本連一根手指都不碰她一下?
現在好了,總算有了一個像她一樣的少女,如一陣草原輕風般陪伴在了身旁。雖然她是一個漢人,而且還只有十一歲,但她的到來,卻是長生天送給她的最好禮物。
哦對了,她說她叫簷兒,那年媽媽在一個屋簷下生下她,給了她這個名字,媽媽就不知去了何處。她哥哥告訴她,他們的母親去了很遠的地方。
唉,可憐的簷兒,沒想到身世竟與我一樣,而且我的名字也叫青嘎爾,漢人的話也是屋簷的意思。
“簷兒,你怎麽不吃肉,他、公子命人送來的兩盤肉,有一個是指明給你的!”
啊,簷兒頓時臉上一片緋紅,激動地盯著面前的肉盤,手足無措道:
“姐姐,真的是給簷兒的麽,那、那我可以吃一半留一半嗎?”
“為何要吃一半留一半?”
青嘎爾詫異了一下,馬上恍然道:
“哦,你是想明日再明日都能有肉吃對麽?唔,這法子好呀,乾脆姐姐也學你這樣吃一半留一半吧。”
“這——”
簷兒飛眼看看四周,小嘴張了張,拍拍胸口,忽然不敢說話了。
就在這時,離她倆數十米的一張席上,遊十一勾著脖子,不時地四下張望著。
他的面前,一樽酒,已經空了。一張盤子,一塊肉一分兩半,其中一半已被他小心以草葉包裹,塞入懷中。另一半,油汪汪、香噴噴躺在盤中,也令他心猿意馬地不時瞄上一眼,喉結一伸一縮著,但就是舍不得下嘴去動它一樣。
突然,一陣旁若無人的喧囂聲,從這片三百騎營地之外的遊俠處傳來。
遊十一皺了皺眉毛,忽然凝神傾聽了一下。遲疑半晌,猛地站起,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緊了緊腰間草繩,朝相對獨立的氈房方向最後看了一眼,隨即大踏步地離開了自己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