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沉默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了過去。
雲初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竟然真的會陷入到這種境地。
求生,沒有欲Y望,求死,卻又無法放下。
雲初轉過頭來,微微仰頭,看著跟她同樣姿勢緊貼著電梯壁的談晉承。
她的目光很認真很認真,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地在談晉承的臉上慢慢勾繪,儘管這張臉她已經爛熟於心,儘管這張臉每天每時每刻都在她的腦海之中來回徘徊,可是此時此刻,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無法控制地貪婪地看著這張臉,盯著這張臉,不想錯過這張臉上的任何一點一滴……
這個男人啊,真是每時每刻都能輕而易舉地牽動她的心。
可是雲初卻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些不太正常吧。
或許是因為叔叔的事情刺激的,使得她那已經穩定了兩年的心理狀況,再度出現了變化?簡單地說就是,她的精神病又要複發了?
大概吧,她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也都無所謂啦,是不是複發都沒有什麼關係,叔叔都不在了,還有什麼關係呢?
她是正常人也好,是精神病人也罷,都沒有什麼關係的不是嗎?
「我時常在想,過去的我,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那些被偷走的時光,又是什麼樣子的。我的過去,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我有沒有喜歡的人?這個大概沒有,因為當時年紀太小了……哎可是也說不定啊,現在的小孩子啊,十來歲就談戀愛的一大把一大把的,在性開放的國家,十二三歲就體驗過的人數不勝數呀,說不定我還真有喜歡的人呢!不過……反正我也不記得了。」
「還有過去的我喜歡什麼,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經歷過什麼?這些東西真的很讓人好奇呢。你說呢?假設啊,假設現在你忽然沒有了以前的任何記憶,嗯,假設你現在的大腦一片空白,你不知道你是誰,不知道你過去是做什麼的,不知道你是否有家人,你什麼都不知道,那你會有什麼感覺?」
雲初一臉認真地看著談晉承,相當認真地問道。
「我不會有那麼一天。」談晉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在雲初以為他不會回答她這個白癡問題的時候,他回答了。
「為什麼?」雲初挑眉,「這世間的事情可是說不準的呢,像我,從前的我肯定也跟你一樣,肯定也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的,不是嗎?但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改變不了,只能接受。人生啊,能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可能會發生什麼的。假設一下,也挺好玩的嘛。」
「我不會忘記。」談晉承視線非常平靜地地看著雲初,說出來的每一字,都擲地有聲,堅定不移,「我是不可能忘記的,我有絕對不會忘記的人。除非粉碎我的大腦,否則,有些東西,我永遠不會忘記。」
這句話很長,談晉承說的很慢,可是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堅定了,他的語氣也實在是太堅定太認真了,讓人完全無法生出任何質疑的心思,也根本就無從質疑。
被談晉承用這樣認真的目光盯著,雲初呆愣了一會兒,但是很快,她就噗嗤一聲笑了,「我差點兒就相信了……哦哦不,應該說是我相信你,嗯,至少是相信現在的你的確是這樣想的……不過,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你無法控制的事情,最終導致你忘記這些你根本就不想忘記的東西……」
「不會有任何事情能夠讓我忘記,除非是死亡。」談晉承又加了一句。
雲初卻是撇撇嘴,也不再去看談晉承了,而是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望著電梯箱頂。
許久,她才又低低地開口,「我知道你說的是誰,是談時和談澤的媽媽,是嗎?無論她現在哪裡,無論是做了什麼,無論她是生是死,你都……無法忘記她的,是嗎?」
「是。」談晉承毫不遲疑地點頭。
雲初也跟著點頭,輕笑了一下,「嗯,真好。真好。」
談晉承只是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當雲初也不再滔滔不絕的時候,電梯箱裡,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電梯箱頂部那盞明明滅滅的等在不斷地閃爍。
過了好一會兒,雲初才終於又開口:「如果電梯沒事,待會兒有人來救我們出去的話,那……你別管我了好嗎?我知道你是為了談澤,如果你對我見死不救的話,談澤一定會生氣的,也一定會跟你之間產生更大的隔閡。其實我看的出來,你怎麼可能不在意談澤呢,你只是裝作不在意他。你想讓他成長讓他成熟讓他能夠儘早地自己照顧自己自己保護自己,這些都沒錯。我看得出來,你是愛他的。可是這不見得是他想要的,不管是這個年齡的談澤,還是以後的談澤,你的方式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並不見得是談澤想要的做法。總之,我知道你對談澤的心思,也知道你不想因為我而讓談澤對你誤會更深,所以你才會幫我。但其實,沒有必要的。無論我做什麼,都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談澤……不會因為我而怪罪於你。」
雲初慢慢地說道,一邊說一邊組織著語言,「我想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想……我想試試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如果待會兒能從這電梯裡走出去的話,那你就別管我了行不行?如果你擔心談澤那邊的話,我會給他留一封信,你可以交給他,我保證他肯定不會怪你的。嗯……如果,如果電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的話,那……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不行。」
「……」雲初瞬間抬頭,瞪著談晉承,「你說什麼?」
談晉承也回頭,目光平淡地看著她,「我說,不行。」
「不行?為什麼!」雲初搞不明白了,「為什麼不行?我跟你沒有關係,我只是你兒子的朋友而已,我不是你的責任,你對我也不應該有任何責任。還有……還有,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也沒有權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不需要你幫忙了,叔叔已經死了,尋找也沒有意義了。我現在隻想自己一個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