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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進入十月,又接連下了場大雨,遼東的天有了些寒意。拜托這兩日的晴光,沈陽渾河外的土地泥水漸去,恢復了平時的堅實。
這天,崇禎十六年十月十五的清晨,陽光如約劃破雲層到來,灑下一點暖意。
秋高氣爽,陽光晴好,一道微風吹來,河岸上的蒲公英被悄然吹散,如傘一樣的蒲公英緩緩高飛,落在空中,如同展示著蠻苗身子的少女一樣,一圈圈轉著,當它們飛到最高空的時候,又悄然飄落在內治門的城頭上。
這時,一道城牆磚縫裡微微一陣被一陣顫動波及,碎末落下。緊接著,更大的震動迎來了,蒲公英被輕輕震飛,緩緩下落。
城牆的東門外,一道城門伴隨著老舊繩索被死死揪起的聲音緩緩落下。渾河通往東岸的吊橋被放下了。
蒲公英落在了吊橋上,又被顫動的吊橋再度震起。一道急促的旋風襲來,讓蒲公英試圖再度高飛。
而這時,馬蹄聲傳來,重重踏下,將蒲公英碾落在木板上,被萬千重馬蹄聲踩碎。
馬蹄聲滾滾如波濤,整個沈陽如同吞吐著蟲蟻一樣的母巢,將一個個士兵吐出,仿佛無窮無盡。
這是豪格所部的清軍。席卷了城內老弱的豪格搜刮出了兩萬本族人馬,他們慌亂地從家中走出,拿出了祖輩傳承的兵甲,擦拭了舊不曾出庫的刀兵,喂了胯下坐騎,在家門口集結準備著這一場戰爭。
他們感受到了恥辱,這是一場被復仇者堵上門的復仇。
這些復仇者就在他們不遠的河對岸裡準備著。
臨時的營地草草駐扎,當豪格剛剛芳霞心中的僥幸以為明軍沒有埋伏以後,鼓聲響起。
明軍的營地裡頓時爆發出了一陣陣的腳步聲。
“緊急集合!”
“頭盔、裙甲、半身鎧……檢查清楚。拿長槍不是火銃!出營列隊,第一團第七步兵營第三百戶第四旗的,列隊。列隊!”
“出營就列隊,不要慌亂!各部小旗、總旗。整頓隊伍!各百戶整頓自己的的部屬,重複,重複!列隊出營!”
……
啾……
一隻雄鷹高高飛起,在天空之中緩緩盤桓。鷹眼之中,地下左右兩方人群匯聚,西邊,是超過上萬騎兵不斷走出。他們緩緩前行,策馬其中。聲勢奔騰。吊橋之中,更是還有數不盡的人潮匯聚,不斷從城中走出。
右邊,一處土黃色的營盤之中,穿著朱紅色軍裝的明軍同樣列隊而出。當初始的慌亂過後,訓練有素的明軍恢復了往常的鎮定,他們按照次序出營,在營外排出一個又一個的方陣。
身材魁梧,大鼻粗眉的猛如虎提起小孩腦袋一般大的拳頭,緊握著手中的長槍。左右環視著身後的士兵們。
“兄弟們!聽聽,看著!發財的機會要來了,升官出人頭地的日子到了!我猛如虎。今天恨不得蹦個三丈高啊!咱們第七營自打從海船上圖了七天七夜苦熬開始,忍了多久了,盼了幾回了,不就是盼著眼前這一回殺韃子嗎!”猛如虎大笑著,放著吼著。
“殺韃子!”同樣跟著發出怒吼的是李定國。
他走到了士兵之中,穿著一身渾然一體的全身板甲走了進來:“猛校尉,殺韃子的好時候怎麽能少了我李定國!”
深入遼東後,軍機處的事務反而稀少了。眼見計劃已經改變,威脅盛京變成了攻克盛京。李定國按捺不住要求下入營伍。倪元璐知曉李定國的前身,並沒有強留他。給了一個總旗進入了第七營,平時一邊處理軍機處的事務一邊熟悉營伍。
“好!李總旗。你歸隊!”猛如虎只是瞥了一眼緩緩頷首便不再多說,既沒有輕視,亦是沒有對這位從軍機處下放的天才高看。熟悉猛如虎的人都知道,對於一向勇武過人又禦下極嚴的猛如虎而言,李定國能得這樣待遇已然不容易。顯然,這時斬殺滿清巴圖魯的戰功讓李定國獲得了這個機會。
“是!”李定國說著,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之中。
看著一個個信賴的目光望來,李定國笑著,面目輕松:“兄弟們!校尉有句話說得好,在咱們大明皇家近衛軍團,不需要怕苦,不需要怕累。只怕沒機會!什麽機會?立功升遷的機會!”
“殿下已經傳下命令,斬殺韃虜一級,除了尋常的軍功獎賞以外,升兩級並且領遼土五十畝!世襲罔替的黑土地,黑黝黝肥沃得撒一把種子就能長出糧食的五十畝地!”李定國聲音低沉有力,如同巨錘一樣落在眾人的心中,不住地讓他們心跳猛地加速,好似心臟複蘇變成了血液加速。
“總旗,殿下真這麽說了?五十畝?升一級?”
“升一級那可就少了苦等一年啊,兩級,那就是兩年!每年能多三十兩銀子!”
“五十畝地,那是傳家的寶貝啊!”
“殿下有令!此戰有進無退,斬殺韃虜一級,除尋常賞銀五十兩以外。一級戰功配升兩級,領遼土五十畝。再多一級,遼土與賞銀疊加更多!”一處處從軍機處裡奔出來的傳令兵們拿起鐵皮喇叭,扯著嗓子高高呼喊。
這時,又有眼尖的人看到,朱慈烺策馬前行,身後,皇太子的金黃龍紋大旗高高舉起。
朱慈烺立在人群最中間,他的戰馬神駿無比,足足比旁人都高了一頭。盛裝而來的朱慈烺威武不凡,陽光之下,鎧甲耀耀生光。只見此刻的朱慈烺揮舞著雙手,上萬雙目光齊聚他的身上。
這時,朱慈烺笑了,他目光堅毅,燃燒著無可置疑的信心:“我,大明皇太子朱慈烺今日在這裡,一步不退。絕無妥協!我在這裡看著諸君,今日於此戰鬥者,英名永垂不朽!我大明。萬勝!”
“那是皇太子殿下的旗幟!”
“殿下有令:大明萬勝!”
“殺韃子啊!大明萬勝!”
“大明萬勝!”
“大明萬勝!”
……
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響了起來,他們大叫著。揮舞著手中長刀長槍,聲浪此起彼伏,最終匯聚成了士氣昂揚的大海。
對面,出列的豪格默默地看著士氣高昂的明軍,心中微微有些理解,也有些對勇敢者的欽佩。
他們的確有理由這樣歡呼,從漢城一路北伐,歷盡艱辛。克服萬難。其中多少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多少勇敢的袍澤遺骨路邊。
今日,終於讓他們奔襲千裡成功殺到了盛京之前。殺到了這個帶給了大明二十六年恥辱的策源地。
他們當然驕傲!
“這時一群了不起的士兵……卻也是一群可笑無知,注定悲壯的士兵。在一群愚蠢的野心家手下,白白浪費自己勇武的蠢貨。也許朱慈烺心中會很高興罷,終於成功讓盛京的大清軍隊出戰了。你們得到了一個拚搏勝利的機會……比起注定會失敗的攻城而言,一個能夠在萬中尋到一分希望的野戰之勝機……”豪格心中碎碎念著,但轉而,當他調轉馬頭,看向身後幾乎無邊無際擺在東城外。將一切視線遮蔽的滿清大軍時,一股由內而生的興奮升起。
“但勝利的,注定是我大清八旗強軍!”豪格聲音洪亮。讓所有聽到這樣一番激揚語調的滿清士兵都不由挺直胸膛。
“我大清的勇士們,向前看!那裡,是你們的敵人!那裡,是你們今日要殺死的尼堪!一群卑賤的隻配給我大清勇士做奴隸的尼堪!”豪格策馬走車,由北向看巡視著自己的隊伍。
“都看著,看清楚!這群尼堪引以為我可以抵抗我大清勇士的火器在哪裡?沒有了!一場大雨,天佑我大清的大雨將他們最後的依仗撕碎了!他們沒有火器可以用了!”
“都回想罷,沒有火銃的漢人,何曾有過可以與我大清勇士大戰十來回的漢人!”
“看啊!就是這群漢人。只要我們衝過去,撕碎他們武裝。捅穿他們血肉,擊潰他們陣列。我們就能順理成章地勝利!勇士們,驕傲的大清勇士們,今日,跟隨我在這裡發起進攻,你們都將是整個盛京引以為豪的巴圖魯!衝過去,殺過去,他們都將成為你們的奴隸。明國與朝鮮一切我大清刀槍能到的地方,都是你們的隨意搶掠的牧場!”
……
“吼!”歡呼聲緩緩響起。
當豪格由北到南將動員的話語一一說罷後,滿清上下,氣勢恢宏。
“吼!殺!殺!殺!”
“吼!殺!殺!殺!”
“吼!殺!殺!殺!”
……
“拜音圖,你領你部鑲黃旗騎兵,出左翼繞道側背,當正面接戰時,尋找縫隙,讓明軍不得全力進攻!”
“正藍旗覺羅巴哈納,你領你部兵馬結陣突殺,從左翼殺過去,我要那處陡坡上再也見不到那個討人厭的旗幟!對,就是明國皇太子朱慈烺!不管你是殺了朱慈烺還是擒了朱慈烺,我豪格都做主給你一個郡王!”
“正黃旗!正黃旗何伊爾德在?看到那裡嗎?我們的右翼是明軍的騎兵!你和明軍的騎兵交過手,封死過去!不要讓明軍有機動的力量!”
……
伴隨著豪格的命令,三部滿族八旗軍開始進兵。
“出擊!”
鼓聲雷動,一個個傳令兵飛奔出去。稍待不久,各部開始奔出。左中右三路兵馬紛紛齊齊行動,一時間,馬蹄聲大作,如同大地在咆哮。
“殿下!各處坡地已經搶佔完畢!”
“各部檢查隊列。”
“是!”
“殿下,各部就位,請求指示!”
“劉振,左路那一邊的滿洲騎兵,對,就是正黃旗。你的老對手,過去……”朱慈烺緊緊握著手中的千裡鏡,橫著一劃,道:“拖住他們!給我拖住盡量多的滿洲騎兵!”
劉振狠狠點頭:“是!”
這時,中路清軍也已經開始行動。
朱慈烺立刻眯著眼睛拿起千裡鏡,一看,又道:“虎大威!左路與右路都交給你了!”
“是!”虎大威掃視一眼,看著手中六千兵馬,緩緩頷首。
這時,清軍的正藍旗下馬步戰,結陣殺來。虎大威是邊鎮老將,對韃虜的實力一向清楚。蒙古人聽起來厲害,但退居塞外以後蒙古人已經失去了曾經老大帝國的實力。沒有工匠打造鎧甲,沒有足夠有力的軍官體系維持軍隊的組織,蒙古的軍隊更多時候只是一群拚湊起來的勇武牧民。
他們可以引以為傲馬上的騎術與箭術,卻很難算得上是強大的戰士。故而,蒙古牧民下了馬,戰鬥力就要大打折扣。
但與此截然不同的是女真人。
這些白山黑水之中的漁獵民族並非遊牧民族,他們擅長騎射,弓馬嫻熟,可下了馬卻一樣耐戰。
甚至,因為漁獵的組織合作的先天素養,女真人下馬步戰的時候更是能夠發揮步兵的強悍。
他們擁有一流的戰鬥意志,不輸於這個時代大多數軍隊的團結協作,更有著嚴酷的軍法與絕不劣質的兵甲。
這樣組織起來的滿洲軍隊以步陣衝擊的時候更值得警惕。
“劉勝!清軍下馬步戰了,這一部,交給你!”虎大威派出了最強大的虎賁營。
“末將領命!”劉勝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
“齊賢!守住我們的腹背,不要被滿清韃子引誘出擊!”虎大威又看到了在右翼繞過來的清軍。
“是!”齊賢氣息平靜,表情沉穩。這個軍中公認謹慎敏銳的新起之秀露出了鄭重的神色。
“猛如虎!列隊預備,對我在中軍備戰!伺機衝鋒!”虎大威又看向猛如虎。
猛如虎聞言, 咧嘴大笑:“朗將請放心!我猛如虎,定將韃子殺個屁滾尿流!”
“輜重營可以退了。”朱慈烺看到清軍接近了。
“各處輜重營的將士們,最後一次檢查鹿角、拒馬、車營等工事。迅速撤退!”徐鴻的聲音響了起來。
各處防禦的縫隙之中,一輛輛打車被牢固扎了起來,四面八方清軍圍殺而來,皇家近衛軍團猶如一處六邊形。六邊之中都是車陣,各處方陣在點上列陣以待。
這時,對面的馬蹄聲已經漸漸急切。最前方,各處基層將官做著最後的準備事宜。
忽然間,一人走到了朱慈烺面前,面目驚愕:“殿下……”
“飛熊營不得妄動,做總預備隊!”朱慈烺點出了皇家近衛軍團最後一部沒有動用的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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