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呼叫火炮啊!”張庭回想起了當年在陛下手下作戰時的妙處。那時候,火炮真如長了眼睛一樣,讓韃虜的炮手根本不敢張狂:“我記得前軍就有炮車啊!上面還有炮管子,樞秘處,呼叫火炮支援!”
張庭身邊的軍師關繡想了起來,苦澀:“可那些都是些零件,也沒有炮手!”
張庭瞪大了眼珠子,明白了過來。
第一軍直屬炮兵團並不在前軍,而是在中軍,而且此刻軍屬炮兵團一樣是受到了突襲,頗為慌亂,想要炮兵兄弟在此刻發威顯然不切實際。
鑒於這個年代炮兵作為技術兵種過於缺乏,故而炮兵的配備並沒有下降到團一級,也就是說,張庭所部是沒有炮兵的。
沒有炮兵卻有火炮,這當然是個稀奇的事情,說起來,更是十分偶然。
兩萬人大軍所配備的軍資是龐大的數字,更別提新建的第一軍已經是一個逐漸火器化的軍隊。故而,後勤壓力頗為龐大。盡管倪元璐在太原時便全力調集了周遭的車輛牲口,但一石行軍,無數沒有預料到的問題便接連出現,車輛接連損壞,不得不讓其余兄弟部隊運載剩余部分的軍資。
這部分兄弟部隊便是輔兵。
輔兵裡有輜重營,也有工兵營。
自然,工兵營也就用好不容易調配出了的車輛運載了一部分的備用火炮零件。從炮車到炮管再到炮彈等物,工兵營的大車上都有。
可是,這裡沒有炮兵。
沒有炮兵,就無法組裝火炮,更沒法開炮!
眼見明軍面對蒙古人的襲擾沒有辦法,只能被動應對,蒙古人的攻勢更加肆意凶猛了,他們甚至策馬到了車營外的十余步,將射程小的角弓透著車板的縫隙射入其中,引發一陣陣的哀嚎。
唯一讓張庭欣慰的是,面對驟然間發起的進攻,明軍的反擊終於捱到了。
他們沒有崩潰,訓練有素的基層軍官指揮之下,反擊的火銃射擊升響了起來。稀稀落落的中興一式步槍響起,一陣煙霧從明軍的陣地之中升騰起來,暫時遮蔽了事先。
只是,讓張庭揪心的是,趁著剛剛的一波襲擾,不知不覺已經有三千余敵軍下馬結陣殺來。
這是蒙古人從清軍手頭學到的本事。
清軍騎**湛,步卒卻更是一流。蒙古人雖然稍次,但步卒衝陣過後,頓時就叫原本逐漸密集的火槍射擊密度壓低。
車陣畢竟不是城牆,一番箭雨侵襲,又是步卒衝陣,過了一刻鍾,便讓土默特部軍隊尋到了突破口。
有了口子,被迫近戰的火銃手們便不得不將槍膛裡的子彈殺出去以後準備近戰。
第一軍所用的軍械是來自京師軍械工坊生產的最新一批軍械。張庭所部的兵馬更是擁有著改良過的中興一式步槍。不同於過去所用的中興一式步槍,上面新增了一個原本只是試驗性質的刺刀。
用坩堝鋼打造的刺刀堅硬而鋒銳,裝載上中興一式步槍以後便讓直面步卒衝陣的火銃手們擁有了近戰的力量。
但是,被迫近戰的火銃手自然是無法再集中火力的。
槍聲一下子稀落了起來,伴隨著頭頂上不見減少的箭雨,是越來越多衝陣而來的敵軍。
他們讓戰陣動搖,更讓張庭心急如焚。
“還是要火炮!傳令全軍各部,懸賞能組裝火炮之人!”說罷,張庭便好似下了決心一般,沉聲朝著身邊的老搭檔關繡道:“老兄弟,若是我戰死了,還請將我的家書送回去!”
說罷,張庭便親自帶著身後的親衛隊衝了上去。
戰局已經容不得他們這些指揮官坐鎮指揮了。他需要用僅存不多的力量撲上去,堵住缺口,爭取到扭轉佔據的機會與時間。
但這樣的機會又在哪裡?
張庭能堵住多久?
這個明顯不多的時間裡,還有什麽可以翻盤?
……
“火炮……火炮……炮車上有說明書!”倪元璐劇烈地咳嗽著,面色蒼白,氣喘如風箱一般。
說明書是京師軍械工坊出具的。為的,就是幫助前線的炮兵盡快掌握火炮的運用之法。
只是,軍中又哪裡有那麽多的識字之人?
如果是其他地方,那還真是。
而現在,有倪元璐。
倪元璐扯開護衛的眾人,衝到了一輛炮車上,拿出一本說明書,便迅速開始安裝了起來。他的身邊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在倪元璐的身邊還有一大幫子文書、護衛以及從樞密院裡調撥而來的軍師們。
很快,一門門火炮組裝了起來。
但是,另一個問題難住了這些文官書生們。
火炮是依樣畫葫蘆裝起來了。但要怎樣才可以開動?
“誰能開炮?重賞!”倪元璐心中焦慮無比。
前面的戰時已經不斷焦灼,更是越發趨於不利於明軍的方向開始發展了。
丁高天沉默地走了上來,只見他利落地扛起一門炮彈走到炮車旁邊,隨後利落地開始清理炮膛,裝藥,上彈……
最終,伴隨著丁高天的一聲怒吼:“開炮!”
一枚開花彈衝天而起,迅疾掉落,砸在了蒙古人的陣中。
轟隆一聲巨響,炮彈四分五裂,不似此前明軍的火炮,是實心彈,一次只能砸一串。這一回,在地面上炸開的開花彈帶走了方圓三丈的蒙古人。
迷糊的削弱以及轉瞬響起的慘叫聲讓整個戰場上微微安靜了一會兒。
已經殺了一個來回,重新衝到後方的溫布楚琥爾眼皮子猛地跳了起來,他看著前面,死死地盯著一個黑黝黝的空地,上面,流淌著無數嫣紅的血液。
那是剛剛還不可一世,仿佛無敵的蒙古戰士。
而現在,都倒在了鋼鐵的威力之下。
這一道火炮生仿佛是一道序幕的開啟。
轉瞬,沉默已久的明軍中軍陣中怒吼喚起。
一道又一道的火光衝天響起,那是第一軍所述的炮兵團開始發威。
一輪校射完畢過後,上百發火炮衝天而起,朝著四面八方的敵人覆蓋而去。
截然不同於過往的開花彈情場了一片又一片的敵人。
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蒙古騎兵在這樣的覆蓋性涉及之下被打蒙了。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地面上炸開的彈片飛舞之下,將落單點方圓數丈空間裡的敵人紛紛情場。彈片劃破血肉,輕而易舉地帶走了無數進攻中的蒙古騎士。
經此一波火炮侵襲,衝陣的蒙古人頓時就發現了後繼乏力的後果。
炮火中斷了後續蒙古人的衝鋒,更動搖了與明軍衝陣的蒙古戰鬥意志。
穩住了陣腳的明軍終於反應了過來。
而這時,虎大威已經親自率領著麾下千余勇士發起了一輪硬碰硬的衝鋒,在裝備士氣遠勝於這些蒙古騎士的情況之下,虎大威打出了大明騎軍的威風。
先是一輪三眼銃的射擊,隨後就是將手中的三眼銃當作狼牙棒一樣丟出去。
經過這麽兩輪進攻,察哈爾部的蒙古騎軍們頓時一陣暈乎,再面對衝鋒已經乏力,頓時率先被擊退情場。
東面壓力驟減,整個突襲已然有了翻盤的跡象。
當前軍的炮火聲響起以後,軍屬炮兵團也迅速反應過來跟上,炮火聲的怒吼象征著明軍反擊的征兆。
面對後繼乏力的蒙古人步軍,大明將士們將漢人的看家本領用吃奶的利器使了出來。
步卒開始發動反擊。
密集的強盛響徹,一輪又一輪的槍林彈雨之下,衝進車陣蒙古人節節敗退。
而這時,不是何時飛上天空的熱氣球丟下來了一張紙條。
軍屬炮兵團團長鍾思水目光一亮:“立刻調整射擊諸元!”
這一回,軍屬炮兵團的一共六十四門火炮沉寂了一刻鍾。
與此同時,對面的蒙古軍隊本陣裡,想要再度發起衝鋒的溫布楚琥爾咬著牙,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種無力的感覺。
就仿佛,一個沒有氪金的小平民好不容易苦練內功刷了一大波自以為奧的裝備。
未曾想,對面忽然間出現一個掛壁,拿著完全超越一代的裝備開始虐他們。
開花彈的出現讓騎軍的衝鋒變得危險,截斷了好不容易突襲殺入陣中的後續軍隊。抓住這個機會的明軍輕易擊退了來犯的蒙古人。
而現在,出手的機會到了明軍的身前。溫布楚琥爾感覺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就仿佛是被最毒的毒蛇在陰暗的角落裡盯上了。
偏偏,這一刻蒙古人又出於敗退之中,這一刻,哪怕溫布楚琥爾又找到了明人的破綻卻已經無能為力。因為,他手中的可戰之力此刻在明人強勁的反擊之中被擊退,盡管沒有崩潰,卻失去了組織下一輪進攻的力量。
而現在,輪到了明人發起進攻了……
“這般緊要的關頭,是時候讓我發起最後的衝鋒,號召蒙古勇士絕地一戰了嗎?”溫布楚琥爾腦海之中猛地蹦出了一個念頭。
很快,這個念頭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的身邊,一個親衛猛地一把衝過來,將溫布楚琥爾撲倒在地。
這時,沉默已久的明軍陣地之上,一道齊射爆發,朝著溫布楚琥爾所在的沙丘覆蓋轟來。
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徹,數十開花彈的落下將整個溫布楚琥爾身周的地方帶來一場彈片的起舞。
來自冥界的舞蹈是死亡的呼喚。
溫布楚琥爾被身邊的親衛從馬下撲倒在地,一嘴啃了一嘴的沙子。他還未來得及驚怒,就別耳邊轉瞬傳來的尖嘯聲所弄得顫栗起來。
也許是命不該絕,溫布楚琥爾腳上還套著馬鐙,親衛的撲倒讓戰馬也跟著倒下。
上千斤的戰馬肉身就這樣配合著親衛龐大的身軀壓在了溫布楚琥爾的身上。
兩重**的撲上帶來的動能讓溫布楚琥爾一陣肺腑震動,劇烈的疼痛傳來,胃部仿佛受了一擊凶猛的直勾拳,疼痛當場便讓溫布楚琥爾蜷縮著身子以後,將一嘴的沙子與肚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只見他艱難地翻過身,將身上已經開始失去提問的兩個生物從自己的身上挪開。
但一睜眼重新看身周的時間,溫布楚琥爾隻覺得一股子冰涼的感覺頃刻間縈繞全身,讓他經不住猛地等著雙腿,想要離開這個這裡。
他很快便感受到了一股暖流在自己的頭頂上流淌。
他扭過頭,看到了一具被彈片切割得四分五裂的身軀,鮮血混雜著腦漿等各種顏色的液體蹭到了他的頭上。哪怕以溫布楚琥爾經歷了無數血腥,今日看到這般慘狀,都忍不住心中驚得要發狂了。
這一刻,溫布楚琥爾終於明白了自己面臨的敵人是怎樣的模樣。
而自己那些精妙的伏擊,在絕對強大的實力下,卻是無比的可笑。
“也許……這一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錯了罷……”溫布楚琥爾腦海裡蹦出了這個念頭。
但他很快就沒有時間細想了。
迅速撲來的族人見到溫布楚琥爾還活著發出了輕輕的歡呼聲,這樣的歡呼聲很快就沉默了下來。
看著忠心耿耿的族人們,溫布楚琥爾苦笑著告訴自己:已經無法回頭了。
“先撤退……”溫布楚琥爾苦澀地說著:“我們……我們要戰略轉進,誘敵深入,這是老祖宗們當年的戰術。今日之戰……只不過是一道開胃菜,我們還沒有輸,我們還不會輸!”
溫布楚琥爾的話好歹鼓舞了一下士氣。
一陣乾嚎之下, 僅存的兩千余土默特部蒙古騎軍狼狽撤離了戰場,消失在了隔壁荒漠之中。
猛如虎與周遇吉率部追了十裡,便收兵回營。
前軍之中,倪元璐的臉色稍稍有了一些血色,他開心地看著丁高天道:“不錯啊,小夥子,你的炮術練得不錯。怎麽學來的?”
“我……其實也不會……就是此前跟著一個戰友去炮兵營的時候瞧了個新鮮。”丁高天劇烈地喘著粗氣,看著這個大人物盯著自己,曾經混不吝的丁高天驟然間緊張了起來,只是,一回想到剛剛的局面,丁高天便漸漸平靜了下來,道:“只是想著,橫豎一個死,搏一把又如何?”
“哦?”倪元璐沒有多說。他雖說不會操作火炮,卻認得這是此前紅夷大炮開炮時的路數。
軍中,藏龍臥虎啊。
“但他們都把勁使了出來,真好……”倪元璐心中想著,望著逃竄的蒙古人,歡暢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