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這一睡就是十多個小時。

　　剛睜開雙眼那時，道正也是一慌，自從習武以來，每天用來歇息的時間都不足三個時辰，睡得太多他就覺得是在浪費生命。十年如一日，他從來不敢懈怠。

　　但當想起現在的處境，道正先是失神，接著才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然後來到後院洗漱，最後穿上正能的和尚袍。這動作慢吞吞的，不像是惜時如金的道正，反倒更像是神棍正能。

　　同門師兄弟的背叛，魂魄穿越千年，這接連的打擊讓道正心生消極，也無心再求佛問道。而且他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做些什麽，當一個人沒了理想，就跟鹹魚沒有兩樣。

　　昨天滴水不佔就躺下，又睡了十多個小時，道正早已經饑腸轆轆，於是到廚房翻箱倒櫃，在冰箱裡找到一些雞蛋西紅柿，還有一刀豬肉，還是大腿那截全瘦的。

　　“這家夥還真徹頭徹腦的是個假和尚。”道正有些哭笑不得，本能讓他把豬肉放回冰箱，但很快又停下。

　　現在他就是個假和尚，這具皮囊根本無所禁忌，而且如今自己也對佛門心灰意冷，又何必戒葷?

　　“師兄道濟有一句名言流傳至今，他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當年他也確實不受戒律拘束，嗜好酒肉，最愛的還是狗肉，如今還不一樣成為一代聖佛流芳百世。”

　　“可他後面還說‘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我如果學他，豈不墮落魔道?”

　　“不對，他濟公飲酒吃肉還能成佛，我道正為何又不可?何況成佛什麽於我現在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一邊是背誦了二十多年、已經深入腦髓的戒律清規，一邊是心灰意冷，還有師兄道濟留下的壞榜樣，道正此刻心情複雜，左右搖擺不定。

　　但到最後，道正還是借著正能的記憶將豬肉解凍清洗，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使用煤氣爐將鍋裡的香油炸熱，加入青椒和著炒。

　　正能不學無術，但因為打小就在老神棍的身邊侍候，倒是學得一手好廚藝，清香可口的小米粥、香辣誘人味蕾的青椒肉片、外加一盤西紅柿炒蛋很快就新鮮出爐。

　　動筷的時候，道正又是幾經猶豫，內心苦苦掙扎，但他決意破戒，最終還是夾起好幾塊肉片塞入嘴裡，這讓他的嘴角沾滿了油水。

　　香辣可口，肉香誘人，味道那是極好的。對於近二十年不吃葷菜的道正而言，更好似人間美食，吃了之後根本停不下來。

　　“……阿彌陀佛！早知道葷菜這般滋味，當初道濟師兄邀我吃狗肉就不應該拒絕，被順帶著記載古書裡說不準還能撈個名聲，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死守舍利也籍籍無名。去它的戒律清規，管他什麽四大皆空！”

　　一頓飽餐，道正好似喝醉了那樣，他發現自己以前就是個傻叉，呆在靈隱寺那疙瘩吃齋念佛，到頭來還落得個葬身荒野的下場，也不見有什麽古籍歌頌他的豐功偉績。

　　收拾好廚房，道正才出到大廳，看著正上方的如來佛像，他張了張嘴本能的想打個佛號，但心虛致使他道不出那幾個字，最後隻是低著頭給佛祖上了三株香。

　　道正拜佛二十余年，或許竭誠，或許習以為常，甚至是心不在焉的情況都有，但今天這次他的內心是最為複雜的，複雜中又帶著迷茫。

　　修佛二十余年，始終遵守戒律清規，可今日卻破了戒，盡管心中有一萬個理由說服自己，但面對佛祖那慈祥中帶著威嚴的儀像，道正難掩忐忑與心虛。

　　可隨後他又想起，道濟師兄都能當著佛祖的面喝酒吃狗，他躲在後院吃塊豬肉怎麽就不行?佛祖總不會偏心吧?何況他這具身體還不算進入空門。

　　眼不見為淨，道正給佛祖作了一稽便出到門口，搬來一張椅子坐著發呆，而且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直至牛村一個老漢找上門來。

　　“正能小和尚，咱村要建個籃球場，請你下去看看風水，看今天能不能動土。”老漢連氣都沒喘直就大聲喊道。

　　“阿彌陀佛！”道正忍不住打了句佛號，他要以此來掩飾心中的緊張。

　　看風水?他根本不會好吧！難道要學著正能那樣胡鬧一通?這可是坑騙，道正良心不安，要是看得不好讓牛村遭難，那更是罪大惡極。

　　不去?你猜人家會怎麽想，正能是什麽貨色牛村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有生意上門還拒絕可不是正能的性子，換作以往他二話不說就屁顛屁顛的跟去，還能討個小紅包什麽的。

　　看見道正左右為難的樣子，老漢就覺得奇怪，於是問:“正能小和尚，有什麽不方便的嗎?”

　　“哦……沒，我先給佛祖上一株香，然後就跟你去。”道正不想讓人生疑，便決定跟著下去，反正正能這家夥不是第一次乾這事，再做一次又何妨。至於臨行前給佛祖燒香，不過是他求個心安理得罷，畢竟他是第一次做這事。

　　老漢看見他端端正正的給佛祖燒香，忍不住悄悄的撇了撇嘴，這小和尚有多少斤兩他還不清楚?至於為什麽明知道正能沒有本事還請他下去，隻不過是大家在動工前想求個心安理得罷了，權當一個儀式。畢竟隻是個籃球場，公家場地，又不是什麽大項目，也不是自家住宅，不然也不會眼看就要動工才想起請風水師傅過去。

　　小和尚是神棍，但佛可沒有假的，老漢也跟著道正給屋裡的如來佛像焚香一株， 這才趕緊催促道:“正能小和尚，我們趕緊下去吧，挖掘機還在等著呢！”

　　“挖掘機來了才想到叫我?”道正心裡面忍不住腹誹，但他也知道正能那夥計在牛村的地位不高，村委會能把這紅包留給他就已經是不錯，還能奢求什麽。

　　“正能小和尚，待會你隨便看看場地，沒問題就在邊上留下一道咒符，好讓工人盡快施工。”半途中，老漢還不忘給道正暗示。

　　他這話是讓正能不要節外生枝，神棍那套他當然也明白，沒事也找事，說這髒那兒不合適，辦辦法事什麽就可以要個更大的紅包，總之在神棍眼裡沒有一塊地是乾淨的，總有地方能找出‘不好’來。這樣做不但賺得多，往往還能讓上當受騙的人覺得劃算，覺得請這大師真沒錯，劃算。

　　“我明白。”心情緊張的道正隨口應道。

　　“……”聽到他的回答老漢的嘴角抽了抽。明白?這不是承認自己是神棍麽，終歸還是年輕呀，當初那老神棍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語誤，雖然意思是一樣，但老神棍嘴上還能說得一套一套，故弄玄虛模樣能夠讓人將信將疑。

　　不過老漢乾笑兩聲也不挑穿，今天這事隻不過是按照習俗讓大家求個心安，算是走了這麽一個儀式，根本就沒曾指望過正能有什麽本事。

　　“正能小和尚，我們走快些，別讓他們等久。”看見道正磨磨蹭蹭的跟在後面，老漢連忙開口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