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蕭奕,不愧是傾到了無數女子的風流郎,他這麽一伸手,一凝眸,瞬時,便是這河邊吹過來的春風,也多了幾分纏綿。
姬姒抬著頭,她看了一眼眼前這個俊美男子的含笑眸光,又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再看了一眼蕭奕身後的眾郎君,慢慢的,她負起了雙手。
便那般雙手負於背後,便那般自然坦然地朝著蕭奕躬身一禮後,姬姒搖頭輕笑道:“孟老夫子有言,男女授受不親,禮也,男女授之以手,非禮也。”
幾乎是姬姒這話一出,船艙中便是一靜,安靜不了片刻,陡然的,暴發出了一陣大笑聲。
一個個士族郎君朝著姬姒打量而來,三皇子嗆聲樂道:“這個小姑,倒是個有意思的。”
蕭奕看著姬姒朝自己微微躬身後,避過了他伸到半空的右手,就這麽含著笑走向了珠簾後。
做這事時,這個小姑眸光明亮而澄澈,那微微笑著的眼波,實是讓人無法生厭。
不由的,蕭奕也是哈哈一笑。
姬姒坐到了珠簾後。
幾乎是姬姒剛剛準備落坐,她的身側,一個小姑便輕言細語地說道:“這位姬小姑,你的位置在那邊。”她朝著珠簾的另一側一指。
那個角落,也放在胡床,只是位置有點偏有點暗,最重要的,它恰好就處在蕭奕的背後陰影處,如果有人自艙門入,定會以為姬姒是蕭奕的婢仆或婢妾什麽的。
見到姬姒猶疑,另一個小姑輕輕一笑,徐徐說道:“聽說姬小姑是新來建康的?難怪你不懂了。是這樣的,在咱們建康。士庶不同坐呢。”這個小姑輕言細語,可那表情那語氣,卻把一個人輕鄙到了骨子裡。
姬姒自是知道這條士庶不同坐的鐵律,雖然她已厭煩了見人就擺家世,可這時,她還是依舊說出了那句話,“好教幾位小姑得知。姬為黃帝之姓。非寒門也。”
說罷,她不再理會三個士族女,走到珠簾另一側。把位於蕭奕後面的胡床拖開一些,再盈盈坐倒。
就在姬姒坐下時,已經安坐好的蕭奕突然身子向後傾了傾,只見他微微側頭。眼波流轉間,頗為溫柔地說道:“卿拖席別坐。可是嫌棄於我?”
這麽一個美男子,以這種近乎控訴的語氣說,你是不是嫌棄我,想來。大多數小姑都會陷入溫情迷沼吧?
姬姒垂下眸來,她目光瞟過旁邊分明已帶了幾分妒意的小姑,又看了一眼艙中含笑望來的郎君們。心裡,卻隱隱有了點怒火。
這個蘭陵蕭氏之子。是把她當成什麽人了?剛一進門便示意她牽手,又把她的位置安排在他身後,現在還說出這樣的話,他是鐵了心想把自己收為婢妾麽?所以,絲毫不顧及她的名聲,一心給她鋪設美男陷阱?
心下雖怒,臉上,姬姒卻是笑著的,她垂下眸,極細聲細氣地回道:“美男,我所欲也,正室名份,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美男而就名份也。”
姬姒這句話極輕極細,幾乎只有蕭奕能夠聽到。
在聽到的那一刻,這個美貌郎君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愕了好一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猛嗆一聲,咳嗽起來!
看到蕭奕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姬姒在眾人的目光中低眉斂目,擺出一副溫婉至極的模樣。
她很平靜。
這個時代,還有魏晉遺風,還是六朝人物的時侯,想當初,謝道韞被人稱有竹林七賢的風范時,是被高高抬捧的。便是今時今世,除了一些恪守儒家的大士族外,皇室公主與寒門女,也多的是任性放縱的。姬姒這句話,仔細品之,頗有放任的名士味,便是被傳揚出去,也最多被人罵作狂肆,還不至於毀了名聲去。
那一邊,蕭奕顯然真給嗆得狠了,還在上氣不接下氣的咳著。可美男就是美男,這個蕭奕,平素貴公子氣重了些,高冷了些,這般咳得玉面暈紅,眸中波光盈盈的,還真真讓另外三個小姑看癡了去。
察覺到了那三個小姑的癡態,姬姒回頭看去,哪知,她就是這麽一眼,便招上了其中二個小姑極其妒厭的眼神。
姬姒不知道的是,這個蕭奕,是個真高冷的,別看他嘴裡風度翩翩,對女子總是很溫柔似的,可他目無下塵,便是對那個癡戀他的建康第一美人,也不曾投以注目,相比起來,今日的姬姒,確實受他青睞太多了。
蕭奕咳得厲害,便用手帕捂著唇,走出艙房吹風去了,倒是另外幾個郎君,這時大多數目光落在了姬姒身上。
那個一直與蕭奕在交談的陳氏小郎轉過頭,他看著姬姒,好奇地問道:“姬小姑,你剛才與蕭九郎說什麽了,害得他如此失態?”
姬姒端正眉眼,一本正經的輕言細語道:“蕭九郎本有風寒咳疾,你們不知麽?”
還別說,姬姒這一本正經說話時,那眼神特別明澈端正,特別是人相信,於是,眾郎君相信了,在陳小郎哦了一聲,回轉頭去時,剛剛回到艙門口看到這一幕的蕭奕,猛地又咳了起來。而隨著蕭奕捂嘴轉身,這下艙中的人是完全相信姬姒的說辭了。
那邊,蕭奕還在外面咳嗽,艙房中的眾郎君,已在輕言細語地閑聊起來。
只見那陳姓小郎轉向三皇子,問道:“阿駿,聽說你過陣子準備前往江州,這一趟會去多久?”
三皇子微微側頭,他垂下濃密的睫毛,似是尋思了一會,才說道:“可能去不成了。”
眾郎君紛紛轉頭,有幾個更是高興地說道:“江州雖好,又哪裡及得上建康,阿峻你要是能常留在建康就好了。”
劉峻輕笑出聲,“是啊,江州比可不上咱們建康,而且這一路過去,又是流匪又多鬼神,我還真不想去呢。”
就在劉峻與幾個郎君說說笑笑時,艙門外一陣腳步聲響起,轉眼間,一個青年郎君的笑聲朗朗地傳來,“我說蕭九郎,怎地人人處於溫暖華室,你獨一人在外吹風?”
蕭奕的笑聲也清亮地傳了去,“正要進去。劉潛,你不是說這幾日要在家靜養,不會與我等廝混的嗎?”
那劉潛哈哈一笑,道:“本是想靜養的,可一想到你們這些家夥在外逍遙快樂,又不能忍了。”這話一出,艙中的眾人都笑出聲來。
看到好幾個郎君都站了起來,迎向那劉潛,姬姒暗暗想道:那劉潛是誰?看上去挺受歡迎的。
就這麽一會,幾個郎君簇擁著一個眉呈一字,圓鼻大眼的青年郎君走了進來。
這個青年郎君雖然長相稱不上美貌,可他天生唇角上彎,一說便帶笑,聲音又頗爽朗,一看就是個極易相處的郎君。
劉潛步入艙中,眼睛稍稍朝艙中眾人一瞟,便笑眯眯地走到一側坐下。這人進艙時,不管是看到姬姒這四個面目被珠簾擋去一半的小姑,還是外面彈琴吹笙,做著背景音樂的歌伎們,都只是一眼瞟過便毫不在意。
艙中的眾郎君,顯然與劉潛關系極好,除了三皇子外,另外的郎君幾乎是圍著他坐著。
就在眾郎君說說笑笑時,一個小姑瞟了眼一直朝著劉潛打量的姬姒,輕聲嘲笑起來,“有些女子,雖是門戶不顯,攀附的功力卻是極好的。存慧姐姐,你看她三言兩語便令得九郎大笑了幾回,現在又盯上豫章侯劉潛了。”
豫章侯劉潛?
難怪她一直覺得這個劉潛名字甚是耳熟了,原來他就是豫章侯劉潛?
猛然的,姬姒記起來了,就在這一二年,豫章侯劉潛因為勾結一大批世族子弟和朝中官員,意圖助大將軍劉義康起事,被朝庭發現,那一次,皇帝發雷霆之怒,一口氣殺了上百人,其中不但有劉姓宗室,還有一些士族郎君。
這次的事,在後來的影響是很大的,因為這是劉宋皇室對士族子弟的第一次試探性殺戮,自此之後,士族郎君們越發諱言國事,有的乾脆再不理俗務,專心致志的玩樂起來。
想到這裡,姬姒心頭一緊,她抬眸看向艙中的眾多郎君,暗暗想道:這些人再與這個劉潛交遊下去,難免不成刀下之鬼!轉眼她又看向了蕭奕,暗暗忖道:那一波殺戮中,好象是有蘭陵蕭氏,潁川陳氏的郎君……
就在姬姒胡思亂想之際, 幾個小姑見她對自己三人竟是理也不理,心下生了怒。
本來,她們就對姬姒生了妒忌,現在這怒意一生,說的話也難聽起來,“我就說蕭九郎無聊,非要招來這麽一個糙臭女,哼,今日回去後,我這身衣裳再不能穿了,依我看咱們腳下這緞面,也沾了髒臭,得通通燒毀才成!”
姬姒本是不想理這些人的,陡然聽到這麽刺耳的話,頓時臉色也難看起來。可她堪堪轉過頭,還沒有發作,一個小姑已聲音一提,朝著陳小郎嬌嬌瀝瀝地喚道:“七哥,七哥。”
正與劉潛說得熱鬧的潁川陳氏的陳七郎回過頭來,他看向那小姑,說道:“十三妹啊?怎麽,不想呆了?”
那陳姓小姑嬌聲說道:“不是啦。七哥,我不喜歡這個寒門女,你把她趕出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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