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璟抵達桑亁關的時候,天色尚早,在這裡,他得知了秦仕得領兵出戰契丹的具體時間。【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秦仕得在前線與契丹交戰,李從璟自然沒有在桑亁關喝茶,坐等他歸來的心思,他讓守關將領派給他兩名斥候向導,隨即就打開門,隻帶了近百近衛,一路向西北行去。
有桑亁關派給他的兩名斥候向導,李從璟不愁聯系不上秦仕得,事實上,路途中他們就遇到過秦仕得派回桑亁關,傳遞前線消息的遊騎。這些遊騎帶回的消息,讓李從璟得以知曉秦仕得的最新動向。沒有意外,出關沒多久,李從璟就得知了秦仕得與契丹大軍遭遇,兩軍排兵布陣,準備陣戰的消息。
此番西行,李從璟原本是打算秘密潛入豐、勝之地和韃靼領地,看看能否與豐、勝二州殘余的唐軍和韃靼部聯系上,再打探耶律敵烈的動靜,若是可能,用騎兵奇襲一下應天軍大本營,上演一出衛青夜襲昔日匈奴王伊稚斜的戲碼。
但是秦仕得的領兵出關,讓李從璟不得不改變計劃,先去看看秦仕得戰況。這樣的戰事,李從璟不可能視而不見,倒不是說非得幫上多大忙,但見卻是一定要見的。在百戰軍馬軍還未就位的情況下,率先踏入草原有些冒險,但也沒有選擇。
從桑亁關到雲州邊境,總共不過百裡之地,李從璟等人馬快,到了傍晚時分,就已經很接近秦仕得與契丹大軍交戰的地方。
此番出塞,是第五姑娘第一次瞧見塞外風光,她對一切事物都有著濃厚的好奇心,眼中永遠畫滿無數個問號。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她好奇這些不著邊際事物的時候,秦仕得在前線的戰事,牽動著包括李從璟在內的,每一個人的心。
“之前在營州時,我等曾與耶律敵刺鏖戰,最後其為我等所敗,倉皇北逃,要不是有耶律倍及時相援,他根本就不可能克複營州。眼下坐鎮應天軍的耶律敵烈,和耶律敵刺有什麽關系,他們是兩兄弟麽?”第五姑娘問李從璟。
李從璟回答道:“要說關系,他們之間可能有很多種,但要論彼此母親的關系,則什麽都沒有,這兩人也並非親兄弟。要說關系,最明顯的就是名字瞧著相近了。”
第五姑娘歪著小腦袋又問:“那這個耶律敵烈,會比耶律敵刺厲害嗎?”
“那倒是不可知,畢竟曾未謀面。不過之前杜千書跟我說過,耶律敵烈是契丹國境內地位最為顯赫的大將,更是契丹北院夷離堇,論身份,卻是比耶律敵刺要高一些了。若說以身份地位來推測實力的話,耶律敵烈倒是比耶律敵刺要厲害不少。”李從璟帶著幾分猜想道,他平時甚少說這些不確定的言論,只不過眼下耶律敵烈近在眼前,談論兩句倒是可以的。
“那秦仕得呢,他有沒有你厲害?”第五姑娘眨著靈動的眼睛。
李從璟不再跟第五姑娘繞彎子,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麽,他大致已有些了然,笑道:“你是想說,既然耶律敵烈比耶律敵刺強,那麽當初我們勝耶律敵刺都頗不容易,那秦將軍若是不如我的,便是不太可能能勝過耶律敵烈的了,而要是秦將軍比我厲害,此番他與耶律敵烈交手,才有可能獲勝,是也不是?”
第五姑娘嘻嘻一笑,“是啦是啦。那到底秦仕得是不是比你厲害呢?自打進入雲州,你一直都在誇讚他,我也有些好奇呢!”
李從璟看向前方,眼中有著不加掩飾的自信神采,“秦將軍之軍嚴謹,章法有度,更有一顆敢戰的雄心,面對契丹軍能夠主動出擊,殊為難得,在如今大唐數不清的將領中間,也堪稱良將。雖然我也很希望秦將軍此番能勝耶律敵烈,但要我承認他比我厲害,卻是強人所難了些。”
這倒不是李從璟說他一定強過秦仕得,他只是不會承認他別任何人弱罷了。
傍晚時分,落日西沉,大地仿佛也帶上了滄桑老者的厚重氣息。
有一騎出現在前方山勢和緩的低矮丘陵上,繼而越過丘陵,向李從璟等人奔行而來。在桑亁關斥候打出信號之後,那名遊騎沒有避開眾人,而是迎了過來。
看到這位斥候,李從璟沒來由心一沉,因為他看到了對方臉上的惶急之色。
到了這個地方,距離秦仕得與契丹軍交戰的地方,說是只有咫尺之遙也不為過,在剛剛過去的遊騎那裡得知,兩軍正在鏖戰,而此時,眼前這位遊騎神色張皇,則只能說明眼前戰事不利。而就算戰事不利,只要不是敗得太厲害,遊騎頂多面容嚴肅,又臉色怎會難看到如此程度?
李從璟問他:“戰事如何?”
不出李從璟所料,這位遊騎顫聲道:“大軍戰事失利,正在撤退,契丹大軍緊追不舍!”聽到這裡,李從璟面容肅然,但若說這些還在李從璟意料之中的話,那這位接下來的話,則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遊騎道:“軍帥……軍帥身受重傷,生死不明!”
這名斥候說完這些話,長長吐出一口氣,竟似輕松不少,他向李從璟一抱拳,告辭而去,又馬不停蹄奔向桑亁關,去將這個消息告知桑亁關守將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李從璟,包括那兩名出自桑亁關的斥候,都在等著李從璟發表意見。
秦仕得敗得太快了,快得讓李從璟都有些措手不及。在見識過雲州的種種軍貌之後,李從璟原本以為,即便秦仕德此番出戰不勝,也不至於大敗,至少不會敗得這麽突然。但眼下既然情勢如此,也容不得想這些沒用的,李從璟需得做出決斷。
難處在於,他手上沒有兵,只有身旁這百名近衛,無法用大軍救援秦仕得,去將契丹追兵攔下。
李從璟沉聲道:“眼下最要緊的,是接應大同軍,將契丹追兵攔截下來。否則一旦讓契丹軍將大同軍皆盡吃下,或者讓契丹軍追著大同軍到桑亁關,則桑亁關有被契丹軍趁勢突破的危險。而形勢一旦如此,則雲州危矣。雲州若是沒於契丹之手,契丹精騎,旦夕間可直入幽雲腹地,後果將不堪設想!”
問題想清楚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去解決問題。
李從璟將近衛們聚攏,細細吩咐了一番。眾人領會其用意後,紛紛點頭,然後各自散開,去往各處。
第五姑娘有些擔憂,“此計可行麽?”
李從璟道:“事已至此,唯有一試了。”
話說完,第五姑娘也離開,連那兩名桑亁關斥候,也和李從璟近衛離去,這地方,至此便只剩下李從璟一人。
李從璟策馬奔上那座之前那名報信遊騎經過的低緩丘陵。踏上丘陵,李從璟就看到了那名遊騎口中的前半部分景象。不遠處的大地上,大同軍正在邊戰邊退,而契丹大軍則席卷過來,死死咬著他們不放。讓李從璟雙眼微凜的是,約莫百余騎率先脫離了正在邊站邊退的大同軍,向他所在地方疾馳而來。
作為軍中宿將,李從璟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百余騎所組成的陣勢,是在保護其中的什麽人。
不時,這百余騎奔近山頭,很快就看到了獨騎立在此處的李從璟。
“爾乃何人,為何在此?”數騎加速向前,向李從璟奔來,將他圍在中間,一位國字臉、一身武夫氣質的將領喝問。另外幾騎虎視眈眈的看著李從璟,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李從璟回答一個不慎,他們就會立即揮刀向他斬來。
李從璟面不改色,淡淡道:“盧龍節度使,李從璟。”
所有人都是一愣,隨即臉上都浮現出不信之色,不等他們多說,李從璟拋出符節印信,那國字臉武將連忙接過,隻一眼,便是臉色大變。
節度使符節,代表的就是一方諸侯。
武將連忙抱拳,“果真是李將軍,多有得罪!”將符節還給李從璟,“情勢危急,恕末將不能下馬見禮!”
“秦將軍傷勢如何?”李從璟隱隱看到百余騎中間一匹馬上,有一位傷者。
武將道:“中了契丹冷箭,穿胸而過……”
兩人說話沒兩句,那位傷者在得知面前人是李從璟後,在其他將士護衛下,來到李從璟身前。
秦仕得是認得李從璟的,所以他一看到李從璟,便是眼前一亮,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李將軍,救我大同軍!”
兩人素未謀面,即便是秦仕得認得李從璟,也不過是之前可能見過,但並未搭上話,今番可算初見。初見,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李從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秦仕得嘴中湧血,胸前更是濕了一大片,氣息微弱,僅這麽一句話,秦仕得就又多吐了好幾口血。
李從璟曾面對李存審感歎抗擊契丹有心無力時的悲涼,那時他說,但有可能,必定北上幽雲。如今,面對秦仕得這位須發花白,卻仍舊能領軍出關,主動出戰契丹老將的囑托和期望,李從璟肅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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