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敬新磨來了之後竟然沒二話,直接進入正題,這讓李從璟頗有些意外——太監辦事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乾脆了?
任圜估摸著也是沒想到敬新磨如此乾淨利落,怔了怔,這才揮手讓丫鬟去叫任氏過來。【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
李家、吳家、張家,哪一家人家都得罪不起,那麽任圜如何選擇,就是一個考驗人智商的問題了。
果然,敬新磨就開口問了,“任尚書,今日之事,如何選擇?”
任圜向眾人行禮一禮,這才道:“今日之事,全看後輩緣分,三位公子皆才俊,小女本是高攀。但既然左右要選擇,任某這個為人父的,便索性把這個選擇權交給小女,小女看重誰便是誰。諸位和敬公公以為如何?”
其實無論任圜怎麽選,都不合適,而實際上他無論選哪一家,都是賺的。讓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娘子,憑自己的喜好去選擇,看似荒唐,實際上卻是最能不讓人詬病之法。畢竟是人家人生大事,人家小娘子看上眼了,你還能怎樣?
這樣沒被相中的人,也有台階下,也免得一些矛盾。
李嗣源等人自然都說好,反倒是李從璟等三個當事者,沒什麽發言權。
“既然諸位都認為此法甚好,那就這麽著吧!”敬新磨很自然的拍板。
這時,有仆人急匆匆跑進來,對任圜耳語幾句。
任圜臉色立即變得慘白。
眾人都看到這一點,敬新磨用尖細的聲音問道:“怎麽了,任尚書?”
“這……”任圜臉色數變,末了長歎一口氣,苦笑起來,“小女任性,昨日戲水偶感風寒,面色有恙,還望諸位能允許小女以面紗遮面相見……實在是罪過,還望各位恕罪!”
敬新磨皺了皺眉,沒著急下結論,而是問眾人:“諸位以為如何?”
“自然是無妨的。”李嗣源等人道。
“倒是如此折騰,讓令媛無法安生歇息,我等心裡過意不去。”張憲不虧文官出身,更會說話。
敬新磨見眾人無異議,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這麽著吧。”
任圜松了一口氣,對仆人吩咐幾句,那仆人又匆匆下去了。
眾人等了半響,一位裝飾嬌豔的小娘子,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舉步而來,身段妖嬈而輕盈,就是舉止略顯局促。面上掛著一面紗巾,看不清其真容,但想來是極好看的。
李從璟看到來人,心中升起一絲異樣之感。
來之前他有想過,之前在開元寺遇見的那位百合髻小娘子,也姓任,他還想著會不會是任圜之女,現在看來,雖然眼前女子蒙著面,但李從璟既然射術非凡,目力也是極好的,一眼就看出,此女並非之前他兩次碰到的任氏。
談不上失望,但之前那位任氏,生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性子也溫婉,李從璟兩次與她相見,其實是有些好感,現在看到不是他的相親對象,自然有些小小失落,但也僅此而已。
小娘子進屋之後,向眾人行禮,然後就由丫鬟陪著到裡間落座,與眾人所在正廳之間,隔著一張簾子。畢竟是未出閣的閨女,不太好拋頭露面,雖然有唐以來,社會風氣開放,但也只是相對而言,束縛還是有的。
小娘子落座之後,任圜才笑道:“小女之前跟任某說過,今日選親,總得有個標準,是以小女出了三道題,勝者就算定下這門親事。”
“哦,不知是哪三道題?”吳靖忠提起興致問道。
“吳將軍莫急,這便道來。”任圜道,“小女向來喜歡筆墨,是以這第一題,是一道論述題。”說著,任圜看向李從璟三人,道:“請三位公子論述:白馬非馬。”
任圜這話一出口,大家都呆了一下,吳靖忠更是道:“白馬非馬?那是什麽東西?”
李嗣源也納罕:“白馬也是馬,怎麽會不是馬?”
任圜笑容不減,“幾位稍後。不知三位公子,以為此題如何?”
吳銘眉頭扭成了一個疙瘩,沉吟不語,估計他也在納悶,這道題是個什麽意思。
李從璟站起身,正想開口,那張正卻已搶先開口道:“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話說完,張正才向眾人行禮,“不知在下所言,可謂正確?”
張正的意思就是說,馬是指動物,白是指代顏色,白馬是顏色加動物,與馬單指動物的內涵不同,所以白馬非馬。
他說的正確,然而坐在高腳椅上的任圜,卻是好整以暇撫須問道:“還有呢?”
“還有?”張正意外之余,又沉思起來。
李從璟本想說話,但是被張正搶了先,這會兒索性不說了。倒是那吳銘,自始至終一臉茫然。
屋中吳靖忠和李嗣源都是大老粗,自然不知這些,倒是張憲文人出身,此時頗為著急。
不過那張正確實有幾分真才實學,沉吟之後緩緩開口道:“求馬,黃黑馬皆可;求白馬,黃黑馬不可。是故馬之謂者;有黃黑馬,而白馬之謂者,隻白馬。所以白馬非馬。”
聽到這,李從璟也有些認可張正了。
李嗣源和吳靖忠繼續不知所雲,任圜已露出微笑:“不錯。”
得到任圜的認可,張正精神大振,連忙一禮,道:“多謝尚書。”
那小娘子面貌張正雖然沒全見到,但全身上下也看了個差不多,當真是美人兒一個,當下哪有不賣力表現的道理。
不料張正話剛說完,任圜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這下張正錯愕不已,當下埋頭沉思。
屋中一時沒人說話,落針可聞,任圜也不催促,任由張正去想。
李從璟坐著沒事乾,感到敬新磨的目光有意無意落在他身上,他索性回頭對他報以一笑,想不到敬新磨竟然也微笑點頭示意。
好半響之後,張正實在是想不出來,隻得認輸:“恕晚輩才疏學淺,卻是想不出其它了。”
他這話說得謙虛,實則沒有半分沮喪之意。在他看來,自己已經說了這麽多,而李從璟和吳銘半個字都欠奉,這一局誰是獲勝者,不言而喻。
想到自己已經拿下第一局,張正嘴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眼神不由自由向簾子飄過去,心想只要再拿下一局,他便穩勝——可以抱得美人歸了。
吳銘沒怎麽注意張正,他關注的是李從璟,見李從璟沒說話,他心中松了口氣,又看了張正一眼,暗道:哼,不過是書讀得多些,有個鳥用,且讓你囂張一時,下面兩局,必在我手!不過李從璟那廝明顯也是個草包,今日若能讓他一局都拿不下,那才真是讓他難堪!
張正認輸,任圜微笑看向吳銘和李從璟,走程序一般的問道:“兩位賢侄,可有想法?”他心中自然認為是沒有的,張正書香門第都沒話說了,這兩個武夫之子,顯然也沒什麽見解。
吳銘果斷搖頭,抱拳道:“晚輩才疏學淺,沒有補充的了。”他認輸也認得要面子,意思是我只是沒有補充,並不是不知道。
任圜微微點頭,正打算說下一題,卻聽見一個聲音:“晚輩還有話要說。”
眾人循聲望去,都看見是李從璟又站了起來。
“從璟,你行嗎?”李嗣源擔憂道,他生怕自己兒子乾逞能。
李從璟向李嗣源報以微笑,道:“老爹,你就看好吧。”說著,對眾人行禮,這才娓娓道來:“方才張公子所言,是從內涵與外延兩方面作解,晚輩不才,願以共相言之。”
任圜眼睛亮了不少,道:“賢侄不妨說來聽聽。”
李從璟淡淡一笑,道:“馬固有色,故有白馬。若是馬無色,安有馬?安有白馬?白馬者,馬與白也,馬與白非馬也。故曰:白馬非馬。”
他的意思是說,馬都是有顏色的,若是一種馬沒有顏色,它就不是馬,而白馬是白這種顏色,與沒有顏色的馬組成的,白與沒有顏色的馬都不是馬,所以白馬也就不是馬。
李從璟的話說完,滿座間廳中有一時的寂靜。
吳靖忠低聲問吳銘,“這小子說得對不對?”
吳銘五官都擰在一起了,道:“我也不知道啊!”
任圜卻已讚歎道:“說得好,賢侄之見, 確為正解!”
“所以……”敬新磨這時出聲,“這第一局?”
要評判誰輸誰贏,任圜也尋思了一下,才道:“張賢侄言其一二,李賢侄言其三,不如算兩位賢侄平手,如何?”
這評價不偏不倚,李嗣源和張憲都沒話說,於是敬新磨拍板:“理當如此,那就這麽著吧。”
吳銘張了張嘴,心中極為不爽:他娘的搞了半天,就我沒有存在感?
“文已比過,這第二道題,比武。”接著,任圜開始宣布下一道題,“武藝,以射藝為先,三位賢侄不妨比試一番射術,如何?”
李從璟聞言,差點兒笑出聲來。
武藝嘛,吳銘早被他揍得媽都不認識,至於張正?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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