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刀趕到芙蓉鎮城門前時,恰好碰到王厚德和趙天河聯袂而來。(首發)
王厚德和趙天河並非隻身前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支百騎隊伍,這批騎士清一色邊軍甲胄,腰間的橫刀醒目而耀眼,這百騎不需奔馳衝殺,僅是安靜肅立,就有一股不小的威壓。
馬小刀看見這百騎時,芙蓉鎮的城門守將正將他們放進城去。他眉頭緊皺,顯得很糾結,但他卻沒有奪路先行,而是跟在這百騎之後,規規矩矩入城。
進城們的時候,守將瞧見馬小刀,過來招呼道:“馬隊正,將軍有話,若是你歸來,立即去見他。”
馬小刀在馬背上點點頭,算是知曉,看了一眼前方直往鎮治的百騎,默默跟了上去。
王厚德和趙天河的百騎在城中暢行無阻,沒用太多時間便到了鎮治外,他兩人下馬,各自帶上幾個親衛,進了鎮治。相隔並不遠的馬小刀看到,鎮治門子在見到趙天河之後,沒有通傳,就讓他們進了門。這讓馬小刀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因這說明馬懷遠早知趙天河要來,且已先行對門子有過交代。
越過被留在門外靜候的百騎,馬小刀在鎮治外停下馬,那位門子見到馬小刀,立即小跑過來,對他道:“馬隊正,將軍有過吩咐,你回來之後不必立即去見他,隻管在後院相候便是。”
馬小刀腳步頓了頓,對馬懷遠這份前後矛盾的指令有些不解,然而傳話的門子卻是馬懷遠心腹,與他的關系素來也很好,不至於無中生有。或許是看出馬小刀的猶豫,門子靠近了馬小刀,低聲道:“馬隊正,將軍說了,有些事情不是你現在能插手的,你最好不要理會,隻管記住自己的身份和職責就是。”
自己的身份和職責?
馬小刀是馬懷遠的表弟,也是馬懷遠後樓衛隊的隊正,他的任務就是保護馬懷遠的安全。
馬小刀猶豫片刻,對門子道:“我有急事要立即見將軍,耽誤不得。”說完抬腳就要走。
門子見馬小刀耍橫,立即頭疼起來,他硬著頭皮一把抓住馬小刀,將他攔了下來。此時兩人尚在門屏處,外面王厚德和趙天河的百騎一眼就能看到他們,門子似乎是心有忌憚,迫於無奈,隻得道:“馬隊正,將軍既然吩咐你去後院,自然不會沒有道理,你要見將軍我不攔著,可你總得遵從將軍之令,先去後院看看吧?”
此言有理,馬小刀無法反駁,稍作尋思,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望著馬小刀的背影繞過中庭往後院行去,門子松了口氣,眼中卻露出耐人尋味的意思來,他看馬小刀的眼神,清楚表明著馬小刀此番去後院,絕不是如平日一樣簡單。
馬小刀雖不讚同馬懷遠和趙天河沆瀣一氣,行背宗忘祖之事,但眼下他對馬懷遠仍舊是一片肝膽,馬懷遠要他去後院,他沒有多想。
當世牙兵桀驁,驕兵悍將,多有弑主之舉,隨著時間推移,藩鎮將領逐漸將牙兵作為野戰軍使用,而在自身府邸內另設親軍,以護衛自身安全,這就是後樓軍,又稱後樓侍衛。
馬小刀走進後樓侍衛的營房中後,因心事重重,起初並未發現什麽異常,之後猛然驚醒,這才詫異營房中太安靜了些。
不等他做出有效的反應,幾道不知來自何處,又或許是早就等在此地的人影驟然出現,撲向馬小刀!
此時已經入夜了,四下視野並不好,然而即便馬小刀沒有看清對方身影,但對方迅猛異常的身手,以及不加掩飾的殺意,仍舊讓他感到手足一片冰涼。
千鈞一發之際,容不得馬小刀多想,他低吼一聲,閃電般拔出腰間那兩柄他賴以成名的短刀,刺向已衝至身前的黑影!
馬小刀自信這一刀夠快、夠狠,在生命受到威脅,情急之下的出手,不僅沒有慌亂,反而發揮出比平日更加凌厲的威勢,所以他認為即便自己不能一刀結果對方,也能給予其重創,為他自己贏得轉圜的時間。
但是馬小刀很快就發現他錯了。因為對方的刀,並不比他慢。而且對方有三把刀,從三個不同的方位攻向他,而他只有一雙手。
“碰”的一聲沉悶異響之後,馬小刀的身子倒飛出去,跌落在清涼的石板上,不等他站起身,兩柄橫刀已是幾乎同時出現在他咽喉前,形勢的發展讓他絕望,無力抵抗。
“你們是什麽人?!”馬小刀不甘而又憤怒的問眼前面無表情的幾個刀客,他的憤怒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只是不知他在因什麽而心塞。
一個與製服馬小刀的那幾名刀客身形皆不同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雙眸沒有絲毫感情的看向他。
對方的雲淡風輕卻抹不平馬小刀心中的驚濤駭浪,他失聲叫道:“怎麽是你?!”
王厚德和趙天河進入府邸後,就碰到了滿臉堆笑迎出來的馬懷遠,兩人與馬懷遠見面寒暄兩句,被對方迎入正廳。馬懷遠的態度熱情而又恭敬,讓王厚德心情格外舒暢,先前難免會有的一些擔心也煙消雲散。
馬懷遠請王厚德和趙天河落座之後,並未急著也入座,而是熱切的對王厚德道:“大人日理萬機,今日大駕光臨,令末將這裡蓬蓽生輝,既然大人到此,末將定要略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一番。宴席末將已經備好,隻待大人首肯,便請酒食入席!”
王厚德撫須而笑,“馬將軍不必客氣,你我同在檀州為官,平日裡也沒少往來,何苦破費!”客套一番,笑聲愈發響亮,又道:“之前聽聞你與趙將軍乃是刎頸之交,他曾提起,每回至你處,無不賓至如歸,現在看來,趙將軍所言果然非虛,馬將軍的確熱情爽快,本官甚喜之。”
趙天河笑道:“馬將軍與末將雖都是軍旅中人,然則馬將軍之細心,卻是末將望塵莫及的!”
幾人說笑一陣,氣氛融洽。
王厚德惦記著正事,沒有讓馬懷遠立即將宴席擺上來,言談一陣後開門見山道:“馬將軍所在之芙蓉鎮,如今已成古北口腹心之所在,得芙蓉鎮,則得一半古北口。此番我等受殿下之托,意欲於軍中舉事,讓殿下大軍入境,芙蓉鎮是重中之重,此乃萬分緊要之事。好在有馬將軍相助,此事方能不費吹灰之力做成,馬將軍,諸事都準備妥當了否?”
趙天河也關切的看向馬懷遠,等待他答話。比起接風洗塵的酒宴,此事才是兩人所牽掛的問題,若是此事能成,還怕日後會少了宴飲作樂的時候?
馬懷遠並未如王厚德和趙天河所料,正面或者反面回答問題,而是一臉詫異的問道:“準備,有何準備?刺史大人,你方才說什麽,末將怎麽聽不明白?”
此言一出,王厚德和趙天河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
王厚德冷哼一聲,拂袖看向趙天河。趙天河沉著臉,對馬懷遠道:“馬兄,你可是好記性,之前我數次前來見你,與你謀劃攻佔古北口,放殿下入境之事,你可是親口答應過的,怎麽,今日你卻不記得了?”
“攻佔古北口?”馬懷遠驚疑不定,“趙兄,此話從何說起?古北口不是在我邊軍手中麽,何來再去攻佔之說?”
王厚德臉色更加難看,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惡心。趙天河大怒拍案而起,手指馬懷遠,“馬懷遠,你敢耍我?!”
“趙兄,何必如此著急?”馬懷遠穩如泰山,,清冷的瞥了趙天河一眼後,就不再理他,轉而看向王厚德,突然咧嘴一笑,“大人,你人都來了末將這裡,這宴席,是吃還是不吃?”
“馬懷遠,你葫蘆裡賣的什麽藥!”趙天河怒喝。
馬懷遠老神在在,繼續他方才的話題,“這宴席有兩種,一名生,一名死。不知刺史大人和趙兄,是要吃生宴,還是吃死宴?”
王厚德和趙天河不是愚蠢之人,對話進行至此,他倆大概也猜到了馬懷遠的心思,然而趙天河卻反而平靜下來,他冷冷盯著趙天河看了好半響,才忽然開口問道:“馬懷遠,你要吃下我與王大人?”
馬懷遠嘿然一笑,語不驚人死不休,“若是二位選擇生宴,尚有可能活命,若是選擇死宴——本將胃口不太好,卻也必須吃下二位了!”
趙天河回到座位上,哂笑道:“原來你之前與我相談甚歡、志同道合都是假象,實則不過是虛以委蛇?”
“不如此,怎能將刺史大人也請到此處?”
“好你個馬懷遠,竟然打了一石二鳥,將我等一網打盡的主意,趙某先前倒是小瞧你了!”
“如今高看也不晚。”
“可你就不怕,你胃口沒那麽大,別吃不下我與王大人,反而撐破了你自己的肚皮!”趙天河森然道,面容扭曲。
馬懷遠絲毫不懼,迎上趙天河充滿殺意的目光,“試試就知道了。”
言罷,他目光狠決起來,“在芙蓉鎮,我有八百將士,別說你們只有百騎,便是再多百騎,到了本將這裡,那也是甕中之鱉!”
趙天河嘴角動了動,臉上肌肉一陣抽搐。他知道馬懷遠說得沒錯,芙蓉鎮是他的地盤,他握有絕對的力量,而如果馬懷遠之前就有所準備,那麽趙天河和王厚德插翅也難逃!
“為何?”趙天河不甘心的喝問。
馬懷遠輕蔑的看著他:“為何?很簡單,因為我是唐人!老子馬懷遠祖祖輩輩是漢人,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去做契丹人的狗!!”
聞言,趙天河先是一怔,隨即額頭上青筋暴突,似乎就要忍不住發作。
這時,一陣清亮的笑聲響起。
發出笑聲的不是別人,而是王厚德。
馬懷遠和趙天河同時納罕的看向他,馬懷遠更是問:“刺史大人笑什麽?”
王厚德嗤笑道:“馬懷遠,本官笑你愚蠢!”
“噢?願聞其詳!”馬懷遠眉頭一挑。
王厚德神色睥睨的看著他,冷然道:“芙蓉鎮如今有八百將士是不假,但你當真以為這八百將士,都會忠心於你?馬懷遠,你可別忘了,本官才是檀州刺史,在檀州這個地界上,本官是唯一的主,其他所有人,都只是本官圈養的護院、家犬罷了!”
“不到一年時間,你芙蓉鎮擴軍至八百,固然迅速,然而你大概忘了,這八百邊軍,是本官給你的!你可曾想過,芙蓉鎮如此樣重要的一處地方,本官豈會不安插人手在軍中,對其嚴密控制,而是眼睜睜看它落入旁人之手?”
“你當真以為,沒有你馬懷遠,本官就不能掌控芙蓉鎮,就不能拿下古北口?若是沒有如此把握,本官是多長了幾顆腦袋,敢行叛國投敵之事!可笑你猖狂愚昧,竟然妄想將本官引誘至此,再拿下本官去向李從璟邀功,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王厚德站起身,俯瞰目瞪口呆的馬懷遠,“今日本官在此,你倒是給本官來一場死宴來試試,看看是你死,還是本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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