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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定難軍將校拚命的喝令,組織部曲列陣迎戰,喧囂的軍陣中士卒來回跑動,盾牌手與長矛手奮力向前,在相當距離上布下殺陣,隻待朔方軍精騎前來赴死,然而柴克宏卻已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作為鋒頭他控制著整個戰陣的前進方向,入陣時精騎戰陣便是斜插而進,這說明他一開始就沒有殺穿敵陣、深入敵陣腹心的想法,此時他扭轉馬頭,沒有去做在戰陣中拐大彎這樣找死的舉動,但三百騎人數不多,戰陣靈活,卻足以讓他將戰陣變得與定難軍軍陣平行,就這樣,三百騎順著定難軍靠近城牆的前陣一路攔腰奔殺,柴克宏無意深入敵陣腹心,他要的就是殺傷攻城敵軍的前線將士,那裡是整個大陣與攻城將士相接的地方,處於銜接地帶,也是關節之處,防禦力最為薄弱,正是精騎可以用力的所在。
定難軍沒想到柴克宏會是這等戰法,陣中的布置完全沒了用武之地,而陣前的將士又防備不及,叫三百騎一陣衝殺,雖然奮力作戰,卻都抵擋不住,紛紛敗退,死傷慘重。這三百騎的衝殺之威,讓黨項人居多、以騎兵為傲的定難軍也看得心中發寒,那不僅是因為甲胄精良,也跟將士的悍勇無畏分不開關系。三百騎的一路衝殺,不多時就殺出百步,柴克宏眼見前方軍陣防備嚴密,提韁繩一轉,由平行變為斜插,殺出陣去,待得過了軍陣厚實的地帶,複又入陣。
城頭上,包括吳生、吳春在內的朔方軍士卒,看見柴克宏率領精騎衝鋒陷陣,不僅不避生死還大逞威風的場景,無不精神大振,那些本已疲憊力竭的將士,此時也都嗷嗷叫著憑空生出許多力氣來,悍不畏死的向眼前的定難軍撲殺過去,那些定難軍看到朔方軍精騎如入無人之境,將己方戰陣殺得毫無還手之力,無不心驚,氣勢上頓時矮了一截。
定難軍軍陣後,劉知遠看見三百騎的衝殺之勢,也是驚訝不已,對身旁的杜重威道:“柴克宏真乃勇將也!”
杜重威冷哼一聲,並不買帳,“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他真當自己無敵了不成?”說罷,轉身就走,讓旗手給柴克宏前方的軍陣傳令,讓他們迅速集結陣型,應對三百騎的衝鋒。
三百騎之所以逞威,本身勇猛是一部分原因,再就是衝擊的都是定難軍軍陣的薄弱地帶,打的是措手不及的戰法,但定難軍也不是吃素的,不同於軍陣中視野有限的將士,杜重威站得高看得遠,很快明白柴克宏的用兵意圖,立即讓前方的軍陣早作防備,區區三百騎,還反不了天,屆時再用馬軍合圍,對方必敗。
然而定難軍的調整還未做完,柴克宏卻已見好就收,他從東門殺出,在南門就調轉馬頭回奔,南城門的將士早得了他的軍令,在三百騎殺來的時候打開城門,柴克宏等殺退南門外的定難軍士卒,雖然費了些力氣,但也順利進入城中。
當南城門再度關上的時候,城頭響起一浪浪歡呼聲,朔方軍的士氣得此激勵,已然與先前不可同日而語。
盧絳看著柴克宏率領精騎入城,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是尋常小卒,也不是見識短淺之輩,方才柴克宏率領出戰,看似無人可擋風光無限,但其中的凶險他豈能不知,也幸虧是柴克宏能征善戰,否則,那些潛藏的危險哪怕只是觸碰到一個,都足以讓他們遭受莫大損失甚至無從歸來,此番要麽風頭無兩,一旦風頭稍微受挫,三百人被定難軍一口吞下,
浪花都不能激起多大一個,對柴克宏的領兵征戰之能,盧絳此時算是認清了許多。定難軍望樓上的劉知遠見柴克宏如此狡猾,也是一陣沉默,身旁杜重威臉黑如墨,顯然也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
“原來不止是勇,而且有智。”劉知遠歎息一聲,旋即搖了搖頭,“不僅有智,還是沙場宿將,否則,眼光不至於如此毒辣。”
杜重威冷哼一聲,不服氣道:“那又如何,看似動靜頗大,實際斬獲也不過百余。”
劉知遠看了杜重威一眼,正色道:“沙場之爭,其下殺敵,其上取勢。柴克宏斬獲雖隻百余,但你看定遠城可是今日能拿得下的?”
杜重威縱然有心狡辯,此時也說不甚麽有內容的話,只能把頭扭向一邊。
.柴克宏歸了城上,沒多時,聞軍報,“新堡蒯將軍來援!”
他循聲向西南望去,果然就見遠處,有一支人馬馳援而至,未幾,與定難軍攔截之兵交戰,聲勢頗大,殺得定難軍佔不到半分便宜。
來援的是新堡守將蒯鼇,定遠城守城戰開始沒兩日,柴克宏就將他派去了新堡坐鎮。
見狀,柴克宏長吐一口氣,“如此,定遠城又堅固了兩分。”傳令,將蒯鼇來援之事,遍傳城池。及後,士氣愈發高漲,遂扼定難軍攻城之勢。
......
數日後,劉知遠在大帳擂鼓聚將,他不滿道:“區區一座定遠城,我數萬大軍連攻十余日不克,真是豈有此理!爾等平素自持驍勇,沒少自吹自擂,真到了戰場上見真章之時,為何不能攻下城頭?”
眾將羞愧低頭,唯杜重威道:“定遠、崇岡、新堡三城相互援引,今我猛攻定遠,其它兩城不斷來援,雖不至於有實際威脅,然定遠賊軍因之頗壯聲勢,每日死戰不休,故而城池難克。且兩城之賊軍,狡猾異常,一擊輒退,不給我部圍殲之機,只是日日襲擾,讓定遠瞧見,端得是可恨!”
劉知遠沉著臉道:“本將問的,是克敵之法!”
杜重威仰首道:“將軍要克敵之法,末將鬥膽進言:數萬人齊聚定遠,鏖戰十余日,然賊軍力戰不休,由此可見,如此並不能收獲令敵畏懼之效,既是如此,為今之計,當分兵至新堡、崇岡鎮,先剪除定遠之羽翼,待得兩城克捷,定遠賊軍必然驚恐,則奪城易也!”
自是,定難軍分兵新堡、崇岡鎮。
又數日後,柴克宏收到崇岡鎮被攻破的消息。
他在城頭環顧城池內外,入目所見,遍是傷員。因是夏日,屍體不耐久放,城中埋葬士卒屍體的大坑,已經填滿了好幾個。昔日頗為熱鬧的定遠城,如今除卻鏖戰的城頭,已是漸顯冷清,每每夕陽西下,倍覺淒涼。放眼城外,四野蒼茫,敵營環繞,小小的定遠城,渺小而孤零。
“將軍,向靈州求援吧,再不救援,定遠就守不住了!”盧絳紅著眼向柴克宏哀求,“千余將士,如今能戰的,已經不足三分之一了!”
柴克宏沒去看盧絳,對方的聲音已經讓他不忍聽聞,如何還能去看對方的面容?他放眼城外,乾涸的嗓子艱難發音:“你我守衛定遠防線,多少日了?”
“守城近二十日,若是算上黃河之戰,已經過了三十五日!”盧絳望著柴克宏,面前的將軍已經不複往日裡意氣風發的神采,面黃肌瘦、形容枯槁的就像個老農,若是褪去那身甲胄,將他放在洛陽街道上,別人一定會以為他是個乞丐。
“三十五日......”柴克宏呢喃一聲,若有所思。
“將軍,求援吧!”盧絳悲聲相勸。
“求援?”柴克宏看向盧絳,笑容裡的意味難以言狀,而他說出來的話,猶如寒冬裡最刺骨的寒風,“根本就沒有援軍。”
“甚麽?”盧絳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柴克宏複又看向城外,語調慢得可以反覆觸碰,“本將受命守衛定遠城時,節使就跟我說明了,不會有援軍馳援定遠城。”
“甚麽?”盧絳這回是震驚得無以複加,“為何會這樣?”
“守衛定遠城四十天,這就是節使給本將的軍令。”柴克宏緩緩道,目光裡無悲無喜,“以定遠城防線,拖住定難軍四十天,這是朔方軍守衛靈州戰略的一部分......往大了說,這也是朝廷此戰戰略的一部分。”
盧絳無法理解,頓了良久,他問道:“朔方軍兵力是不多,但朝廷有禁軍二十萬,兵精器良,為何不及早來援?”
“禁軍二十萬,兵精器良,那又如何?”柴克宏反問,“河西、西域,二十萬大軍要征戰多久?契丹、韃靼部,朝廷要不要抵禦?禁軍來了,就一定能勝,就一定能大勝,就一定能速勝?”
盧絳沉默下來,他是聰明人,很容易就能想透其中的深意。
柴克宏聲音低沉道:“就算契丹、韃靼部都不足為慮,只要朝廷發軍征戰,戰則必勝,那又如何?古往今來,拋卻那些運氣滔天的戰爭不談,哪一場大勝尤其是驚天大勝背後,沒有世人看不到的犧牲?細作之爭,五間之爭,斥候之爭,哪一個不要人頭落地?”
半響,盧絳道:“可這,太難了。”
柴克宏搖搖頭,“高審思孤立無援,面對大軍圍攻,能守壽春逾年,我就不能守定遠城四十天?”
盧絳張了張嘴,啞口無言,半響後歎道:“高審思,此番就在西南抵禦河西賊軍。”
柴克宏道:“朝廷派遣你我這些人來靈州,為的就是這一戰。”
城頭,吳生坐靠在城牆,午後的陽光落身上,依然烤得人發燙,他腦海裡的景象有些恍惚,在刺眼的陽光中,他好似看到了年幼時在夕陽下的奔跑,過了不知多久,渾身是傷的吳生掏出一封染上血的信件,遞給身旁的吳春,血汙密布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這信,還請伍長幫我交給阿爺。”
吳春沉著臉,“你這是做甚麽,你自己帶回去!”
吳生無力的搖搖頭,“事到如今,伍長還避諱甚麽?我已經回不去了......”
“吳生!”吳春怒斥起身,正要喝斥幾句,觸及到吳生悲涼哀求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給生生咽回去,良久,他不得不收了吳生的信,重新一屁股坐回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怕嗎?”不知過了多久,吳春問吳生。
吳生笑了笑,“不怕......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吳春又沉默了許久,“是該遺憾,你還沒及冠,還沒去洛陽......”
吳生搖了搖頭,“不是遺憾這個。”
吳春望著他。
吳生嘴唇動了動,末了道:“是遺憾沒能讓阿爺看到我衣錦還鄉的樣子......”
這一刻,吳春恨不得生吃了所有定難軍。
嗚嗚的號角聲乍然響起。
聞聽此聲,吳生就像給針扎了一樣,猛地起身,抓起橫刀就撲倒女牆後,緊緊盯向城外。
看到如此模樣的吳生,吳春忽然想到一句話。
民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
......
五日後,柴克宏帶著定遠城僅存的兩百多人,趁夜突圍南撤。
吳春背著重傷的吳生,跟在大隊人馬中步履蹣跚。
在吳春三度跌倒後,吳生淚流滿面的勸道:“伍長......放下我......你這樣,咱倆誰也走不掉......”
吳春額頭上冷汗直冒,卻咬著牙爬起來,喝道:“閉嘴!”
吳生掙扎著去解把兩人拴在一起的繩子。
吳春抓住吳生的手,不曾回頭,但語調格外堅定,“給我消停點!此番要麽都死在這,要麽我就把你背回去!”
吳生哽咽道:“何苦如此,你會死在這的!”
吳春腳步停了停,這讓他能一口氣說完接下來的話,“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懼一死?某把守邊關,為國之長劍,血戰沙場,為爾之手足,不懼一死,唯懼死而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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