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屋中的景象第五早已習以為常,她乜斜了李從璟一眼,即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道:“桃姐姐來信了。※%桑※%舞※%小※%說,”
李從璟歎息道:“替我謝過她祝賀新年的好意。”
“大帥怎知桃姐姐來信是為祝賀新年?”第五眨了眨眼。
“要不然你犯得著這麽晚了還跑來?不就是要在新年到來之前傳達這個意思?”李從璟回過頭去,將一方熱氣騰騰的汗巾搭在臉上。
第五狡黠的笑了一下,“不過這回大帥可說錯了。”
“哦?”李從璟不鹹不淡的回了一聲。
“桃姐姐動用的是軍情處甲上情報傳遞印信。”第五繼續道,瞥了李從璟一眼,“飛鴿傳書,八百裡加急。”
李從璟一把將汗巾扯下來,露出震驚的雙眼,眸子裡射出閃電般銳利的光芒,刹那間坐起身來盯向第五姑娘,“她遇到了危險?”
軍情處“甲”字印信只有幾大統領才有資格簽發,“甲上”是最高級別的緊急情報標志,自軍情處成立以來,就沒簽發過幾回。
李從璟暗暗懊悔,早該料到的,桃夭夭怎會來信祝賀新年,這完全不是她的作風——她孤身北上,雖說西樓軍情處據點成立的早、人員齊備、力量強大,但若是耶律倍鐵了心對付她,她一樣險象環生。
面對李從璟急切的目光,第五覺得納悶,搖頭道:“桃姐姐的來信只有四個字,我也沒看懂,不過應該不是遇到了危險......內容是‘日月調換’!”
第五姑娘話音落下,李從璟已經忽的從澡盆裡站起身,就像是碰到了地震一般,他聲音低沉道:“傳莫離!”
不怪第五姑娘不知那四個字的含義,當初李從璟在謀劃那件事的時候,只有桃夭夭與莫離兩人知情,所謂“日月調換”既是指代那個謀劃的內容,它的出現也標志那個謀劃實施的時機已經到來!
以李從璟的心境,也察覺到了自身心跳的加速,他暗暗心驚:桃夭夭這一路南下北上,到底看到了多少東西?
莫離急匆匆趕來的時候,衣衫不整,頭髮還是濕淋淋的,可以想象他方才應該也在沐浴,然而孟松柏傳遞的那四個字,卻讓他一刻也等不得,立即披衣趕了過來。
“大帥,果真是‘日月調換’?”兀一進門,莫離立馬就問。
李從璟點點頭,示意莫離入座,並且讓人拿來汗巾,為他處理滿頭濕發,第五姑娘站在一旁,面容少見的肅穆,方才李從璟已簡要為她說明了情況。
“耶律倍聯手徐知誥,不惜大費周章,在河西雇傭軍隊、殺手,擾亂西川,給我等平添莫大麻煩,這些時日來我等雖查清了原委,也扼殺了他們後續的行動,但西川動亂的事實畢竟已經造成,這是無法挽回的損失,離日思夜想,無不在尋求反擊之法,不曾想,出手的時機來的這般快。”
得了李從璟的肯定,莫離反倒是平靜下來,“同光年間,我等將耶律倍扶上契丹皇位,雖未奢望他自此臣服大唐沒有貳心,但他的貳心來的卻也太早了些,此番擾亂西川,行為更是卑劣,人神共憤,如今總該讓耶律倍付出代價了!”
“原本以為距離耶律倍西征還有些時日,如今桃夭夭既然發來信報,可見情況已是分外緊急,不容耽誤。”李從璟道,“看來耶律倍已經不太坐得住,迫不及待踏上耶律阿保機的老路,既然如此,你我也該起身——這個年節怕是無暇享受了。”
“上元年年有,何必在今朝?”莫離用李從璟先前的話來回應他,臉上也露出笑意來。
李從璟淡然一笑,隨即目露殺機,“耶律倍以為我大唐王師無法大舉北伐,他便能肆無忌憚西征?”一甩衣袖,“可笑至極!”
......
歸藩還有幾日,石敬瑭要在洛陽呆到上元節之後,這段時日對他來說分外寶貴,往後的出路在何處,就看這段時日的活動了。前些時候與邊鎬的會面很是愉快,對那位年輕的江左才子,石敬瑭雖然不喜歡對方的書卷氣,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有幾把刷子,客觀而言,便是比之如同李從璟影子一般的莫離,也絕對不遑多讓。
伐蜀之戰,石敬瑭攜功歸朝,自然受到了各方官吏的親近,加之他又是皇親國戚,尊榮難免更上層樓,如今朝堂上已經有了風聲,傳聞李嗣源有調他出鎮河東的意思。
河東是什麽地方?晉王龍興之地,成就大業的根基之所,就連李嗣源,也曾短暫出鎮過河東。舉國上下,也沒有幾個藩鎮的分量能與之相提並論。坐擁河東,便能背依草原,攜齊燕之地,俯瞰中原!
然而,這些傳言雖然不是空穴來風,但石敬瑭也知道,如今他雖然看著風光,實際卻是危如累卵,有李從璟的利劍在頭頂懸著,石敬瑭每一覺都睡不安穩,所謂那些到手和未到手的榮華富貴,都可能在刹那間灰飛煙滅。
到了這步田地,即便是邊鎬不來示好,石敬瑭也會主動向趙王靠攏,勸說趙王與李從璟相爭,如今的局面,是他夢寐以求的,只有攀上趙王這棵樹,他才可能不被李從璟任意宰割。雖然這棵樹還太弱小了些,但石敬瑭沒有選擇,再者,假以時日,樹苗未必不能成長為參天大樹。
有了趙王幫襯,石敬瑭覺得他未必不能真的出鎮河東。當然,石敬瑭不會坐等時機降臨,作為帝國勢力最大的幾個節度使之一,石敬瑭這些時日沒少聯絡其他節鎮,少不得達成一些聯盟。
匯聚眾藩之力,同時結交朝臣,扶持趙王,才能形成強大的勢力。有了諸藩鎮、朝臣的聲援,石敬瑭自認出鎮河東的把握更大了些。要知道,正因為河東位置關鍵,所以歷來都是皇親國戚出鎮,絕不會假以外人之手。
平心而論,舉國上下,除卻李從珂,還有誰比他更適合出鎮河東?至於李從珂......首鼠兩端之輩,既不投靠趙王,又不死心塌地跟隨李從璟,他還真以為能左右逢源?石敬瑭暗自毀謗:這廝就不是一個能成事的。
被石敬瑭寄以厚望的趙王,此時正在宮中與李嗣源一起論事。
“如此說來,石郎近來與你常有往來?”聽罷李從榮對石敬瑭的吹捧,李嗣源放下手中折子,看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石帥本就是自家人,這回伐蜀又立下赫赫戰功,孩兒當然要向其請教沙場之事,好在石帥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以這些時日來孩兒獲益匪淺。”李從榮情緒頗高,這廝近來愈發顯得精神旺盛,連帶著對軍政之事也上心不少,儼然有成為一代賢王的風范。
李嗣源“哦”了一聲,不緊不慢說了一句,“知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這很好。”
得了李嗣源的誇讚,李從榮更加高興,遂順勢道:“石帥這些年戰功赫赫,為帝國立下許多汗馬功勞,且治理民政也頗得百姓稱頌,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賢才。”說到這,頓了頓,偷瞧了一眼李嗣源的神色,“聽說父親有意讓他出鎮河東?”
“你從何處聽來?”李嗣源不動聲色。
“朝臣中不少人都這般說。”李從榮道,“依孩兒之見,石帥的確有擔此重任的才能。”
李嗣源又看向手中的折子,“軍國大事,哪有這般輕易決定的,許多事都要看宰相們的意見。”說到這,看了一眼天色,“時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李從榮還想說什麽,但見李嗣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中的折子上,沒有聽他再說話的意思,隻得悻悻退下。
李從榮走後,李嗣源忽然將手中折子重重丟到禦案上,臉色也陰沉下來。
李從璟與石敬瑭不合,李從榮近來有拉攏一些臣子自成一派的勢頭......如此種種,他豈能不知?
敬新磨聽到動靜,連忙過來查看情況,“陛下方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可莫動氣,傷著了龍體,可叫臣子們著急。”
李嗣源冷哼一聲,臨了道:“召夏魯奇覲見。”
說罷從案牘中抽出一本折子,仔細閱讀起來,敬新磨一邊為李嗣源捶肩為他疏松身體,一邊瞄了那折子一眼,臉上隨即露出一絲笑意,只見那折子的落款儼然是劍南節度使。
“這小子膽子可真不小,竟然能使出這樣的計策來。”放下折子,李嗣源猶自品味著折子中的內容,臨了不忘感慨道。
忽然,李嗣源問敬新磨,“北漠草原,此時正該是最嚴寒的時節吧?”
“不僅是北漠草原,全天下此時都寒冷得緊呢。”敬新磨笑著答道。
倒是苦了這小子奔波勞累,李嗣源心道。隨即意識到自己方才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即對敬新磨怒目而視,“就你知道得多!”
敬新磨訕笑不已,不過他本是個機靈的性子,怎會為此難住,連忙道:“陛下這是記掛秦王,關心則亂,秦王若是知曉陛下的心思,也會感念的。”
李嗣源又冷哼了一聲,不過卻明顯沒了生氣的意思,笑罵道:“就你這張嘴會說!”
不久夏魯奇到了。
見禮之後,李嗣源直入正題,“朕日前聽聞,愛卿有位千金,很是賢淑,如今正到了婚嫁的年紀,不知可曾許配人家了?”
夏魯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李嗣源怎麽突然問起這茬來,難不成皇帝還有做媒的愛好?之前沒聽說啊!
“的確是有,不敢勞陛下垂詢,還未許配人家。”夏魯奇暗暗納悶,心道我小女兒還不到十四歲,哪有這麽快婚配?
李嗣源點點頭,笑容愈發和善了些,“愛卿為國操勞大半生,於國有大功,前番平定蜀中之亂,更是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你我君臣不必這般生疏。”說罷,見夏魯奇愈發迷惑了,這才呵呵笑道:“朕欲與愛卿結為兒女親家,不知愛卿以為如何?”
夏魯奇大驚,連忙下拜表示惶恐和謝意,心頭卻疑惑更甚了,原來皇帝是要給自己兒子做媒,可哪位皇子要納妃,之前沒有聽到這個風聲啊?
“不知哪位殿下......”夏魯奇問。
“愛卿與秦王共同征戰沙場,對朕這個兒子可還滿意?”李嗣源笑容滿面。
“秦王仁德, 乃不世之才......”夏魯奇立即開始吹捧李從璟,心頭卻是一陣狂喜,秦王是什麽人,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好的女婿嗎?只是這突然掉下來的餡餅未免太大了些,夏魯奇納罕不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此事便這般定了。”李嗣源拍了板。
“謝陛下......”夏魯奇有些頭暈目眩,暗道這便定了?還沒合生辰八字呢......
李嗣源哈哈笑著走出禦案,扶起夏魯奇,親近的拉著他的手,“日後你我便是親家了,不必這般拘禮,來,這邊坐,朕還有事與你商議。”
“請陛下明示。”夏魯奇今日突然得了如此大的殊榮,又被李嗣源一陣親近,很是受寵若驚。
“河東節度使年邁,日前上書請求告老還鄉,朕已許了他。今日召愛卿來,是想問問愛卿,可願為朕出鎮河東?”李嗣源笑眯眯看著夏魯奇。
夏魯奇睜大了眼睛怔在那裡,半響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