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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璟在漢州雒縣舉行軍議的時候,孟知祥在成都的所作所為,也都由軍情處盡數公布了出來。
對孟知祥頑抗到底的姿態,在座眾人大多不感到意外,畢竟對方的身份是反賊,不比敵國,沒有投降保命這個選擇。
“除卻那些收買人心的行為,孟知祥所行的策略中,也只有堅壁清野一項值得一提。然則益州畢竟只是一州之地,可供孟知祥堅壁清野的地方不多,故而對我軍的影響也不會太大。此番只要能順利拿下新都、新繁等地,大軍便可長驅直入成都。”
分析過益州的形勢後,莫離做出如上總結。
在益州軍民中,孟知祥收買的人心能夠起到多大作用,李從璟心中有大致的推算,在他看來,這些雖然不足以決定大局,但也不能忽視,再者朝廷對此也並非沒有應對之策。
李從璟轉顧馮道,問:“蜀中佛教徒眾多,先前攻打東川時,齊己早先在蜀中散播的言論,對大軍的攻城拔寨和安撫民心,起到過一些作用,此番要瓦解孟知祥煽動益州軍民仇視朝廷的策略,民情輿論是必須要爭奪的,馮公有何話說?”
馮道拱手道:“齊己大師給某透過底,佛門在益州的布局早已完成,只要大帥一聲令下,便會聯合軍情處對孟知祥的言論反戈一擊,最大限度為王師爭取民心,降低益州軍民的抵擋意志。”
“即刻展開行動。”李從璟點頭拍板,此間的細節他用不著過問,自然有參謀處與軍情處合計,他只要在大局上進行把握即可。
來到軍情處繪製的地圖前,李從璟拔出橫刀指向新都、新繁兩地,對眾人道:“取新繁,可遏北面的彭州,取東陽,可遏南面的簡州,得此二地,則成都便處於孤立無援之地,再無可呼應之處,大軍便可自新都直搗成都。”
“本帥令:高行周領本部為右翼,出新繁;皇甫麟領本部為左翼,出東陽;郭威領本部為前鋒,出新都;本帥領余部為中軍,待爾等各自奪取城池、站穩腳跟後,便直取成都!”
“高行周、皇甫麟、郭威,著令你三人各整部屬,兩日後同時發兵!”
高行周、皇甫麟、郭威等各自出列,領取軍令。
軍議完畢後,眾將散去,李從璟留著莫離、李紹城兩人,詢問有關梓州的詳細情況。
在李紹城如實匯報過李紹斌臨死的哀求之狀後,李從璟哂然一笑,“既無英雄命,強求英雄名,焉能不畫虎不成反類犬?”
莫離笑道:“梓州之戰末尾,李紹斌心緒已亂,喜怒無常之態盡顯無余,故而在其敗亡之前,節使府中便多有逃往者。李紹斌本不足為慮,有這般速亡之相也不足為奇,孟知祥卻是老奸巨猾,不可同日而語。”
“孟知祥或許能稱得上個人物,只可惜,攤上了李紹斌這樣的同伴。”李紹城搖搖頭實話實說,“西川三萬精銳,若非在玄武城下耗得太久,銳氣與戰力都折損過多,我軍要一口將其吃下還要費不少力。別的姑且不言,若是孟知祥以此三萬精兵,固守益州,少說戰事也要拖延許久。”
李紹城這番認識很是清醒,李從璟表示認可。
言談多時,正事論罷,莫離忽然眨眼問道:“聽聞大帥得了孟知祥之女?”
“確有此事。”李從璟也不隱瞞。
“大帥準備如何使用?”莫離追問。
“休說孟延意只是一介女子,便是換成孟知祥的兒子,恐怕也不能令他動容,更不必說束手就擒了。”李從璟道。
莫離頷首,算是讚同李從璟的判斷,他放松了語氣道:“既是如此,想必姿色不差?”
李從璟笑道:“的確尚可。”
“如此,便宜李哥兒了。”莫離嘿然笑道。
李從璟不答。
莫離又搖搖頭,感慨道:“素聞蜀中女子多靈秀,原本也是想借此機遇見識一番,卻不曾想還是李哥兒豔福高些,可惜,可惜了!”
“可惜甚麽?”李從璟嗅之以鼻,“早年在幽州時,我給你的美人還少了?你還不都是盡數給我退了回來?怎麽,蜀中到底山靈水秀,讓莫哥兒轉了性子?”隨即大手一揮,“孟延意你要是看得上,便給你了!”
莫離並不買帳,老神在在道:“是李哥兒的便是李哥兒的,該是離的便是離的,哪裡用得著這般讓來讓去,蜀中佳人遍地,好東西可是都在後頭,離卻是半分也不著急。”
李紹城見兩人說得興起,便覺得不想繼續呆下去了,這般風流不符合他的性子,遂起身告辭。
兩人言談的氣氛很輕松,李紹城離去之後,莫離搖著折扇笑道:“李哥兒猜猜,李紹城此時心中在想什麽?”
“這有甚麽難猜的?”李從璟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無非是在腹誹‘兩個淫賊’罷了!”說罷,哈哈大笑。
莫離也笑出聲來,“對極,對極!”笑罷也站起身,裝模作樣向李從璟行了一禮,“天色已晚,有福者自去消受福氣,無福者便只能繼續埋首雜務。大帥且去,此間有離在,管保一切無憂。”
李從璟笑罵了莫離一句,起身離開。
院中,清幽的月光鋪了一地,李從璟抬起頭,望見一片明朗月色。他負手出了月門,向後院緩步行去。
第五姑娘坐在一座別院的房頂上,背枕著一輪月色,衣袂隨風而起,長發飄飄,靜若處子。
這丫頭很喜歡坐在高處,但凡有閑暇時,常在房頂安靜的吹風,往往一坐就是數個時辰,這些年來李從璟不止一次見到過。
李從璟負手站在院中,抬頭看著小仙女一般的第五姑娘,笑道:“上面風景可好?”
要說第五姑娘沒在李從璟進院之前發現他,這根本就不可能,小妮子瞥了李從璟一眼,好似鼓起了腮幫,“殿下不去尋小娘子,到軍情處來作甚?”
“軍情處豈非也有一位小娘子,我又何必舍近求遠?”李從璟仰著脖子,燦爛的笑容顯現出他並不覺得第五無禮。
第五姑娘眼珠子轉了轉,百靈鳥般輕快的從房頂落在李從璟面前,這回換成了她仰著鼻尖看向李從璟,雖然眼中帶著笑意,嘴上卻是不饒人,“軍情處只有軍務,可沒有那樣的小娘子!”
“哪樣的小娘子?”李從璟揶揄的看著第五姑娘。
“哼!”第五姑娘裝模作樣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這座別院是軍情處辦公的所在,人來人往,李從璟不再打趣第五姑娘,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示意第五姑娘也坐過來,收斂了玩笑神色,認真道:“說說,若是新繁、新都、東陽的戰事順利,成都有無可能如梓州一樣,短時間結束戰事?”
第五姑娘在石桌前坐下來,聞言略微蹙起嬌小的眉頭,“比之梓州城,成都裡的官吏要齊心得多,雖然軍情處也聯絡上不少人,但多半是身份不高,希望借這次的機會謀取高位的。這些人並不具備影響成都局勢的能力,也無法聚集起可以成為內應的力量。”
“軍中將校呢?”李從璟又問。
“西川軍不同於東川軍,孟老賊將其打造的滴水不漏,稍有份量的將校,都無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滲透。”第五姑娘道,“先前我也想過故意賣出破綻,讓孟老賊察覺到軍中將校與我等有接觸,好引得將帥離心,但孟老賊這幾日的行動表明,得逞的可能性也很小。”
李從璟微微頷首,這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要是西川像東川那般容易得手,孟知祥也就不是孟知祥了——東川將校最後變換陣營,可不是戰時幾封勸降書就起到的效果,而是得利於軍情處老早就開始的滲透。
“無妨,既然無法使用奇謀,便戰場決勝好了。孟知祥沒了依為利刃的數萬精兵,大軍拿下成都只是早晚的問題。”李從璟站起身,寬慰了第五一番。
第五姑娘見李從璟起身,潔白無瑕的小臉上立即透出幾分紅暈的緊張,她迅速跟著起身,問道:“殿下要去何處?”
李從璟拍拍肚子,笑道:“吩咐廚子準備夜宵,孤王用過之後要在這裡辦公。”
“辦公?”第五意外的眨眨眼。
“有何不可?”李從璟佯裝板起臉,“軍情處最早可是孤王親自掌舵的, 現在還不許孤王檢查檢查你們的辦事效率了?”
“當然可以!”第五姑娘雙眼眯成了月芽兒,篤定的點頭。
李從璟在軍情處辦公,便顯示出他對軍情處的關切與重視,這對軍情處而言,自然是極大的恩寵與榮耀。
但是很顯然,第五姑娘的欣喜並不全是因為這個。
李從璟搖搖頭走進屋子,嘀咕道:“半大個丫頭片子,女兒心倒是長完全了。”
被持續不斷的敲門聲驚得心中小鹿亂撞的孟延意,因為實在無法裝作沒聽見,隻得忐忑不安的去打開房門,出乎她意外的是,出現在門口的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位登徒子,而是一名端著一盆熱水的仆役。
放下熱水、臉帕等物,仆役頭也沒回就走了,留下在門內怔怔失神的孟延意。
她聽到還沒走遠的仆役不滿的輕聲嘀咕道:“還真以為自己國色天香了,送個熱水都這般麻煩,端什麽架子,不過是個沒人理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