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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風月》第二章 手頭緊,娃娃送人
  男子,即江雨晴她爹,名喚江子愚;婦人,江雨晴她娘,名為董湘琴,不過入了江家門,便隱去了名字,成了董氏。

  江子愚沉默良久,長舒了口氣,說道:“手頭是有些緊巴,但閨女的滿月酒,該辦還得辦。”他大手搭在江野的頭上揉了揉,“小野,爹出去說點事兒,你在家照顧好娘和妹妹,聽到沒?”

  江野用力點了點頭,隨後縱身一躍到床尾,蹬掉鞋子,四肢著力爬到董氏的身邊,盯著江雨晴左看右看,一雙眸子清澈透亮,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臉,嘴裡小聲喊:“妹妹,我是哥哥。”被他跳上床的那麽一嚇,江雨晴睡意全消,這才剛剛清醒過來,江野湊過來小嘴唇來,在她臉頰上印了一下,緊接著,兄妹倆人都咯咯笑了起來。

  抱著江雨晴的董氏,滿懷欣慰,自從江河死後,她心中的石頭始終無法放下,女兒的出生,在她心坎上搭了一方斜坡,讓那沉重的負擔順著滑下並滾遠。江河,是江野的弟弟,也是江雨晴的二哥,未滿周歲便因一場惡疾夭折了。現如今,村子東邊的江家墓園裡,他小小的墳包上生滿了青草。

  逝者已矣。伴隨新生命的降生,給江雨晴一個重頭再來機會的同時,也掃去了這農家小院裡積鬱了太久的喪子之痛。

  生者珍惜。此時的江雨晴對這些自然還不知曉,但她也已然從前世死亡的陰影中走出,憧憬著農家田園的寧靜祥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江子愚出門之後,來到了三哥江子明家裡,找老父商榷女兒的滿月酒席。

  江家人丁旺盛,老太爺兄弟二人,大老太爺名叫江文,二老太爺名喚江武。老二參軍打仗,攜了妻兒一走,從此再沒回來,幾十年杳無音訊,不需多言。最後,江文繼承了江家的古董生意,娶了兩房,分別為梅氏和苗氏。

  梅氏好生養,一連生了七個兒子,按照長幼分別是俊山、東山、西山、桂山、錦山、連山、青山,老小青山出世不足月便匆匆夭折,月子中的梅氏承受不了喪子的打擊,不久之後也跟著下世。大老太太駕鶴西遊,今後的歲月裡,二老太太苗氏把後面幾個年幼的孩子拉巴長大成人。再後來,天下時局一度動蕩,老太爺江文被土匪撕了票,江家的生意也斷了溝通,至此中落。值得一提的是,二老太太苗氏因年輕時患病,服重了藥,壞了身子,導致一生未育,並沒留下子嗣。

  江子愚正是老大江俊山最小的兒子,三個哥哥分別是江子善、江子仁、江子明。時至今日,江俊山和老伴兒楊氏由老三江子明贍養,上了年紀的二老太太苗氏則由老大江子善照顧。

  “老四,你來啦。”

  江子明連忙招呼,擺手讓婆娘去喊屋裡的爹娘,“剛才咱爹還念叨著,你怎麽還不來,擔心這擔心那的。”

  滿頭銀發的江俊山手執旱煙袋,笑眯眯走出來,第一句便問道:“怎樣,大小都平安吧?”

  江子愚報了平安,把滿月酒的事兒提出來,江俊山眉也沒皺,當即就答應了,理由也簡單,江家男丁太旺,女娃少的可憐,喜得千金,辦個滿月酒慶祝下在情理之中。當被問起手頭寬綽與否時,江子愚撒了謊,說還有些余錢,辦個酒沒什麽問題。實際上並非如此,家裡除了存糧,早就囊中羞澀,銀錢所剩無幾了。

  江子愚又進屋給近日腿腳有些不熟方便的母親楊氏問了安,說明了情況,聽說是女娃,楊氏高興地當即拔下頭上的銀簪子,當做給孫女的見面禮。

  得了爹娘首肯,江子愚沒有久坐,寒暄了幾句便急忙趕回家。

  婆娘坐月子,平日裡心葉子粗大的江子愚暫時充當了家庭煮夫的身份,洗衣、做飯、打掃收拾一樣不落,入夜上床之後,夫妻倆才得以說說話。

  “他爹,要不這樣,你去我們老董家走一趟,孩兒他舅這兩年做生意,日子好過了一些,先借點來應個急,以後慢慢還。”董氏側了側身說道,還不等江子愚答應,她靠近了些,手搭在他的肩膀,“這麽多年,沒見你求過人,難為你了。要實在拉不下這個臉,咱滿月酒不辦了吧。等以後好過一些,再補回來。”

  江子愚一聽就急了:“辦!我這張臉怎了,又不好看,有啥拉不下來的。過幾天我過去看看,順便看看咱爹跟咱娘。”

  江雨晴白日裡睡了很久,晚上精神賊好,她不吵不鬧,安安靜靜躺著,把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也大致清楚了現在家裡經濟狀況,按道理說,辦個滿月酒席花不了多少銀錢,如果連這個都需要去借錢的話,說明家裡的日子著實有些拮據的。

  於是乎,江雨晴在腦海中勾勒以後的美好前景,怎麽掙錢帶領全家奔小康,怎麽讓正太哥哥讀書考功名……忽然一陣尿急,她有些不太好意思,雖然身體是嬰孩,但靈魂終究是個二十多歲的老姑娘,羞澀起來簡直不要不要的。她屁股下墊了尿布,但如果直接就這麽解決了,整夜濕漉漉的也不是個事兒。思來想去,江雨晴“哇哇”兩聲出來,江子愚點燃了油燈,董氏連忙過來,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屁股,道“沒尿”,準備喂奶,但她並不吃,本來就尿急,再吃些奶水,會尿崩的吧。

  假裝睡著後,江雨晴再次被放下,油燈被熄滅,黑暗籠罩。

  誰能想到,一個剛出生的嬰孩啼哭是為了預警說要撒尿?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江雨晴急了會尿床。

  是夜無話,再次醒來的時候,雞鳴狗盜,麻雀兒歡叫,天色大亮。農家人屬於雞叫三遍類型的,折算成時鍾,大概就是清晨五點鍾左右,一天的生活也就開始了。

  家裡來了客人,隱隱約約聽起來好像是來要女兒的,一開始,殘缺不全的信息把江雨晴驚到了。

  “子愚哥,怪不好意思的。昨兒個聽你家弟妹這麽一說,我這才大清早趕緊跑過來,生怕被人搶了。你知道,我這人性子急,嘿嘿。”男子同樣是黝黑黝黑的,笑起來兩排大白牙,看起來很是敦厚樸實,他說到不好意思的地方,還不由自主地搔了搔頭。

  “鐵鎖,喊我一聲哥,在老哥面前有啥子可不好意思的麽,再說咱倆這麽多年的交情,閨女送人,我第一個給你,其他人還真不放心。”江子愚笑的合不攏嘴,對面是他從小的玩伴,名叫劉鐵鎖,家也在陳州村的地界裡,不過戶籍卻是隔壁劉塚的,“我跟你嫂子商量好了,閨女滿月得辦個酒,到時候,你跟弟妹一定得過來,我當著大家的面宣布這消息,你看成不?”

  兩人相談甚歡,臨走前,劉鐵鎖特意隔著門向董氏道了別。

  清晨來訪,誰知不到晌午的時候,劉鐵鎖再次登門。原來他誠心來要閨女,知道江子愚手頭不寬裕,辦酒會恐怕銀錢不足,就和婆娘商量送來了一些,說是救救急,見江子愚執意不收,他才不得不改口,說是借的,以後條件好了還上就是。

  “二兩銀子!鐵鎖他哪來這麽多錢?”董氏有些不敢相信,哪怕是這二兩碎銀子躺在手心裡,還有些怔怔的。

  “肯定不是偷不是搶的,既然現在有了,董營那邊我就暫時不去了。”江子愚摸摸江雨晴的腦袋瓜,湊過來要親親,嚇得她連忙側了臉躲避, 這麽一舉動反倒惹得兩口子笑的前仰後合的,笑聲在小院中此起彼伏。

  本以為過了滿月酒要被送人,江雨晴情緒複雜,傷心欲絕,但等得到完整的信息後,她這才松了口氣,敢情送人是送給人家當乾女兒啊。一口一個“送人,送人”,不知道的人,還真會有種“哥們兒,咱倆關系好,女兒我家不要了,送你吧”的錯覺。

  如果說前世出生時體會不到尿床屙床的感受,那這一生,江雨晴算是體驗到,長足了見識。

  吃奶,睡覺,拉撒,哭一聲求疼愛,啼一下求抱抱……江雨晴在無憂無慮體驗嬰兒時期生活的同時,也被自己萌到了,她甚至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天呐,世界上怎麽會有我這麽漂亮美麗可愛純真的心機小妖精,這麽遭人疼,遭人愛,長大了那還得了!

  董氏坐月子期間,門窗都是嚴絲合縫,生怕一不小心吹了風,留下病症。所以空氣中一直都是江雨晴淡淡的屎尿味道,由於喝母乳,沒吃過任何其他亂七八糟的食物,這味道並不難聞,正如董氏說的“稚屎不臭”,顧名思義,剛出生的孩子拉的尿不騷,粑粑也不臭。

  寒冬已經過去,新生兒並不需要裹得像個粽子,所以無聊時候,江雨晴有意識地開始鍛煉,比如做一些傳統中醫理論如《五禽戲》《八段錦》中能做的極小的動作,以及瑜伽的個別姿勢,以此來舒展身子,但也沒有過分追求,畢竟正是快速發育的時候,一不小心容易弄得骨骼變形,這輩子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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