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就是愷撒遇見渡的那天。

　將渡送去醫務室後回到自己宿舍的愷撒，本打算立刻開始看書的，可憐卻忽然對他說了一句話:“龍琪琪小姐她，似乎喜歡大人您呢。”

　愷撒聽了，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其實他知道的啊，紅衣也好，龍琪琪也好，都是那種把愛憎表現在外面的女孩兒，愷撒又不是真的木頭人，怎麽會感受不到?

　在很多方面，愷撒的天賦和悟性確實不如他在戰鬥上的資質，但這不代表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瓜。

　“大人不喜歡嗎?”可憐看著愁眉苦臉的愷撒，好奇問道，“龍琪琪小姐她真的很漂亮啊，而且……而且她……”

　愷撒暫時放下眼前的書本，笑道:“而且她什麽?”

　可憐紅著臉說:“而且她胸很大，臉蛋美，身材好，實力也強，還很喜歡你——男生不都喜歡這樣的嗎?”

　聽到“胸很大”這樣的話被可憐說出來時，愷撒險些摔倒桌子底下去。

　擦了把冷汗循循善誘道:“別把男生都想得那麽膚淺啊！當然我不是說我不喜歡漂亮性感的啊，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少女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

　愷撒硬著頭皮做解釋:“只不過，戀愛這種事情，不是還要看感覺的嗎?感覺，恩，沒錯，就是感覺！沒感覺的話，再漂亮再誘人也不能佔人家便宜吧……”

　可憐似懂非懂，想了想，有些迷糊地問:“所以感覺這種東西，和臉蛋身材沒關系?”

　“沒關系。”愷撒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又不是動物，除了本能，我們還有更加高尚的東西啊！”

　“那，感覺到底是什麽呢?為什麽會有感覺呢?怎麽知道自己是有感覺，還是沒感覺呢?”可憐繼續發問。

　而愷撒已經有點頭大了。

　兩個年輕人其實都不知道愛情是什麽滋味。可憐不知道，愷撒也不知道。愷撒絞盡腦汁，最後好歹想出了一個說法。

　他拉著椅子坐到可憐面前，很是認真地看著可憐的眼睛。問:“如果有一天我說我要結婚了，我要和一個你現在根本不認識的女人結婚了，你什麽感覺?”

　可憐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很是開心地說:“我會為大人高興呀！”旋即又變得有些擔憂，“萬一大人的老婆討厭我不喜歡我。我是不是就不能繼續呆在大人身邊了?”

　愷撒一拍椅子，說:“你看，這就是沒感覺的體現，聽到我要和其他女人結婚了，你居然還高興，這就是沒感覺。”

　說到這愷撒已經開始為自己的機智而有些得意起來:“所以所謂的有感覺，其實很簡單啊，就是當你聽到一個人要成為別人的另一半時，很傷心，很生氣。很不能接受，那就是有感覺了。恩，沒錯，就是這樣的！所以說回到龍琪琪，她當初要嫁給希洛的時候，我的感覺只有同情，卻沒有任何不爽不快不開心，這麽看來我是真的對她沒感覺啊。明白了嗎?”

　“明白了。”可憐滿臉欽佩地連連點頭。

　愷撒大手一揮，說:“好，那就繼續看書！”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椅子上。

　此時此刻，愷撒呆呆地坐在那兒，整個人都好像融入到了房間的黑暗之中。

　宴會結束後，他就回到了宿舍房間裡。沒有和諾諾、文晶這兩位久違的朋友多聊。可憐則在隔壁房間裡，愷撒說自己想要一個人靜靜。

　心裡很難受，好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愷撒用力地呼吸，卻還是悶得慌，想要起身去開窗。卻久久沒有動彈一下，因為疲憊得連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挪動了。

　愷撒有些不理解，有些驚慌無措，在戰鬥上天資超群的他，在有些問題上畢竟才剛剛站在起跑線上。

　他還沒開跑，甚至還沒意識到自己在跑道上。

　“我沒道理會這麽難過的啊。”愷撒仰頭看著天花板，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藍老師的影子，揮之不去。

　幾天前自己在這裡對可憐說過的話，好像還在房間裡回響:

　“所以所謂的有感覺，其實很簡單啊！”

　“就是當你聽到一個人要成為別人的另一半時，很傷心，很生氣，很不能接受，那就是有感覺了。”

　月光灑落進來，照在愷撒的臉上。

　他反身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地掛在靠背上，把頭深深埋到了陰影裡，嘟噥了一句:“所以原來……是愛情啊。”

　鳳凰沒有去參加今晚的宴會，雖然她本來應該去的，因為按照軍部的安排，她和李維將共同擔任試煉者的領隊。

　愷撒猜得沒錯，鳳凰刻意壓製等級，始終保持在十五級的水準，確實是為了去龍道而做的必要準備。

　至於準備去龍道卻不想去宴會的理由……

　怎麽說呢，應該是心情有些複雜吧，自己的老師居然向自己求婚了，在此之前，藍鳳凰完全沒想到有一天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對於藍將軍，鳳凰是打從心底尊敬、愛戴、且欽佩的。

　印象中自己似乎從未違逆過老師的意願吧，服從已經成為了一種類似本能的習慣。藍鳳凰答應了，年底訂婚。

　就像當年自己還很小的時候，無條件地服從了老師將自己派往北國的安排一樣。

　談不上不樂意。

　但好像也沒有特別開心的感覺。

　“算了，還是繼續工作吧。”鳳凰洗了把臉，很是平靜地坐回到辦公桌前，繼續翻閱成堆的調查資料。

　有一點，鳳凰和藍將軍非常像，那就是兩個人都是工作狂。以及兩個人對自己學生的態度，大多是“放養”。

　鳳凰很關心愷撒，很重視愷撒，但實際上兩個人見面的時間並不多。

　從初識至今，愷撒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從青木城到鳳凰城。從阿爾卡納到帝都，豐富多彩而又跌宕起伏。

　相比起來，鳳凰的生活就要單調枯燥得多，雖然她自己並不這麽覺得。

　鳳凰在軍部中是一個特別的人物。作為藍將軍的學生，她並不需要理會太多的瑣碎事務，而是一直按照自己的喜好，在調查著自己想要調查的事情。

　鳳凰感興趣的人和事，其實數來數去就那麽幾件——

　戰鬥法師。

　灰色鎧甲。

　地球街假面宴會上大展神威後便銷聲匿跡的易。

　以及阿爾卡納戰區報告裡記述的那頭類似龍族的生物。

　其實鳳凰對自己的學生愷撒也挺感興趣的。她能感覺到，愷撒身上有許多的秘密，但每次想到愷撒那張硬朗中透著些傻乎乎的天真的臉，鳳凰都隻覺得溫暖，沒了調查深究的想法。

　她覺得愷撒總有一天會自己告訴他的秘密的。

　今天晚上，擺在鳳凰面前的大部分卷宗和資料，都是有關那個“易大師”的。

　在感興趣的調查對象裡，易並不是第一位。但畢竟戰鬥法師是永遠調查不完的，灰色鎧甲的調查進度太慢了，資料也太少。至於阿爾卡納戰區裡的那頭襲擊了靜的小隊的類龍生物。鳳凰暫時沒有什麽頭緒，相關調查也只在起步階段而已。

　所以嘍，今天就把注意力放在易的檔案上吧。鳳凰心裡想著，耐心翻看著眼前的從軍部各個機構送來的資料。

　其實鳳凰一直有一種假設，認為易和羅素有關系。

　羅素被囚禁的那個海底的龍族遺跡中，至今都沒有找到羅素的屍骨，所以，有理由相信那個男人或許已經脫困了，如今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

　而易，或許是他的代言人也說不定。出於某些理由，去參與了地球街的假面宴會。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調查工作就是這樣，如同大海裡撈取一根針。大多數時候都會發現所謂的相關資料其實都是無關的，在一點點地排除之中，得出最後的正確結論。

　夜已經深了。

　鳳凰起身準備給自己衝一杯咖啡，然後繼續工作，但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敲響。

　“哪位?”鳳凰眉頭一皺。按道理這時候應該沒人會來找自己才對，“是將軍大人嗎?”

　她覺得這時候有可能來找自己的，只有老師了吧。想到這鳳凰又不禁自嘲一笑，再過半年時間，自己或許就不能再叫藍將軍為老師了。

　這時門外的敲門者說道:“藍老師，是我，愷撒。”

　鳳凰打開房門，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愷撒，看清楚愷撒的裝束後，不禁愕然道:“什麽情況?聽說將軍大人在宴會上公開宣布你作為他的接班人了，你開心得連衣服都不會穿了嗎?”

　愷撒此刻穿著一身鐵匠服飾，背上還背了根巨大的鐵錘，站在門口，看著鳳凰，眼神有些奇異。

　不過在鳳凰的印象裡，愷撒本來就是個心思古怪的少年，所以她也不以為意，接著道:“進來坐吧。”

　沒想到愷撒搖搖頭，微笑著說:“老師現在有空嗎?”

　鳳凰略一猶豫，說:“算是有空吧，怎麽了?”

　“哦，我想送您一件禮物啊。”愷撒咧嘴， 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很是開朗地說，“您知道的吧，我一直兼職做鐵匠賺錢的。我想打一件作品，當禮物送給您，不知道您喜歡什麽樣的?鎧甲?還是武器?”

　鳳凰哭笑不得地心想自己這學生確實非同一般，大半夜地跑來要給自己打造禮物，這孩子今天到底怎麽了?

　不過對於自己唯一的學生，鳳凰確實非常寵愛，拍拍愷撒的肩膀說:“行啊，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

　愷撒卻主動拉起了老師的手，罕見地有些強硬地說:“不用換了，附近就有鐵匠鋪，我們這就去吧。”

　夜色中，月光下，少年拉著老師的手，一路向鐵匠鋪走去。

　愷撒是背對鳳凰的，所以鳳凰看不見他的表情。

　愷撒的表情其實是沒有任何表情，但鳳凰了解戰鬥，也了解愷撒，更了解戰鬥中的愷撒。

　印象中，認真戰鬥的愷撒，就是這樣沒有任何表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