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從樹上摔下來,除頭部受傷重了點,其他部位都還好,小慧給張誠拿了雙乾淨的布鞋,確實得下床走動走動,一是想熟悉下重生後的居住環境。二是張誠實在是憋不住了,不管在哪個時代茅房還是得上的。
屋子分為三間,中間為堂屋,吃飯待客為用,陳設簡單,東偏房住著張王氏和小慧,西偏房便是張誠臥室,除此之外,依著東偏房還搭建了個低矮的廚房,其中一面用較粗的樹樁倚著,張誠看了都有點心懸。
大田村六十多戶人家,清一色的土磚草房,一戶挨著一戶,鱗次櫛比,顯得很有秩序。
此時已是立秋時分,但房前屋後的桑柳依然比較蔥鬱,空氣清新,沁人心脾。張誠閉上眼睛,張開雙手,一邊呼吸,一邊冥想。
“哥,吃飯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張誠回身一看正是小慧,一身乾淨的粗布長衫,和風拂發,余暉映臉,白淨的臉蛋露著一絲霞紅,一米六三左右的個頭,身形嬌俏,明眸皓齒,張誠靜靜地打量著眼前這道美麗的風景線,嘴角帶著癡然的笑容。
小慧見張誠有些發呆,心裡作起了鼓,不知道這個傻哥哥又著了那門子邪,蹙著眉頭走到張誠的身前,道:“哥,你怎麽了,在笑什麽?”
張誠眼皮一翻,回過了神,道:“沒什麽,走,回家吃飯。”張誠抬頭望了一眼高掛的夕陽,推算出此時應該在下午五點的樣子。
從以前讀的史書得知,古代生活物資短缺,普通百姓人家一般日食兩餐,分別是早上八九點鍾一頓,下午四五點鍾一頓,不求營養,只需充腹即可。
張王氏已經把飯菜準備妥當,見張誠和小慧進門,便連忙叫兩個孩子坐下,桌上擺了三碗野薺菜稀粥,和一盤烤魚乾。
薺菜是小慧在田間地頭打的,到處都是,魚蝦在古時並不稀奇,古代人口稀少,捕撈技術滯後,更沒有化學農藥的汙染,其次講求共生,幼魚和懷卵的母魚基本放生。
因此有水的地方基本都會有魚,大田村依山傍水,之前的阿呆張誠。平日裡除了砍柴就是捉魚摸蝦,補貼一下家中的夥食,家中雖然貧寒,但天天有魚吃,因此一家三口的身體維持的還算不錯。
“真是天然綠色食物,魚乾如果用油煎一下就更好了。”張誠咬了一口魚乾說道。
張王氏和小慧面面相覷,也不知道張誠說的天然綠色食物是什麽東西,張王氏放下碗筷,轉身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裡低聲默念道:“哪路大仙求求您別折磨我們誠兒,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沒辦法向老張家交代,請您快快離去,他日一定上廟宇給您回香敬謝……”
起張誠醒來後,張王氏心裡就七上八下的,看張誠的言行舉止完全不像自己以前的兒子,雖然反應快了,說話也不遲鈍,但老是亂七八糟的說些莫名的東西,張王氏也不知何故,在這個時代也隻能想到是鬼神作祟了。
看見張王氏這樣,張誠皺著眉頭也很是無奈,這半天來他發現張王氏和小慧一直在觀察自己,而且兩人面色擔憂,惴惴不安,如實告知自己是從另一個時代過來的吧,那就更說不清了。
張誠腦子一轉,既然古人相信鬼神,那也隻能將計就計了:“娘,小慧,我之前昏睡的時候夢見一個人。”
“什麽人?”張王氏和小慧同時追問。
“一個凌駕白雲之上,背有金光,身穿黃袍,手拿拂塵,白發銀須的老者,他笑眯眯地看著我,然後把手按在我的腦門上,說什麽蟬蛻身化,授以密道,開劫度人,說也奇怪,這幾句話我記的非常清楚,就像印在腦子裡一樣,隨後我就醒了,娘,你可以知道這人是誰呀?”張誠故作玄虛道。
張王氏聽了張誠的話,立馬大喜,道:“傻孩子,那是太上老君,是太上老君救了你,教化了你。”隨即張王氏快步走到門外,又是一番跪神拜仙。
張誠把所有的問題,都推到了太上老君的頭上,這下母女倆也不會為張誠現代派的言行舉止而感到不安,兩人臉上的陰育和擔憂也一掃殆盡,因為在她們眼裡是太上老君讓張誠變成目前的這個樣子,有神仙的教化,自然一切都是好的。
如此,接下來的這頓飯便吃的有說有笑,和諧美滿。
晚飯快結束時,門前突然冒出一個婦人來,年齡約莫四十歲左右,穿紅戴綠,膚色白皙,體態豐盈,看上去倒也有幾分姿色。
此時雖是傍晚,但天還大亮,古人尋常人家吃晚飯通常都在日落之前解決,省的耗油點燈。
“哎呦,是周大妹子,這會吃飯了嗎?”張王氏見了眼前這個婦人顯得很是殷勤,連忙迎到家裡。騰出一條長凳讓其坐下。
“吃過了,在田二家吃的。”婦人客氣的說道。
小慧也是立馬起身,問了聲周姨好,然後轉身去端茶水。
“誠兒,快起來見過周姨。”張王氏向張誠說道。
“見過周姨。”張誠立馬起身打了下招呼,暗想這人誰呀,感覺挺架勢的樣子,先觀察觀察再說。
“哎呦,這阿呆的頭是怎麽了?”叫周姨的婦人臉上透露著關心。
“沒多大事情,昨天誠兒從樹上不小心摔下來,傷著了,你剛才說你在田二家吃的飯,是不是田二家的春生和小田村的那個荷花成了?”張王氏道。
“是的成了,這田二兩口子可高興的不得了,可算把心裡頭的一塊石頭放下了,他家春生都二十二了,早前一心讀書耽誤了婚期,可把田二兩口子急得,這不沒想到還能娶到荷花這麽漂亮的媳婦,那個春生自己也爭氣,說什麽過兩天要去報考錦衣衛。”周姨笑呵呵得說道。
“呦,春生要去考錦衣衛了,這我還不知道,這要是真考上了說不定咱家還能沾點光,話又說回來了,這春生和小田村的荷花要不是你從中搭茬,這事情還不一定能成,大妹子你這可又積一份陰德了。”張王氏恭維道。
聽到這裡張誠便知面前這個婦人是個媒婆,在古代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是不被認可的,二者缺一不可,因此媒婆在古代日常生活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雖然處於下九流的社會地位,但乾的是積緣積德的善事,因此也很受人尊敬。
眼前這個婦人確實是附近幾個村有名的媒婆,人稱周姨,而且口碑較好,媒金收的比較合理,尋常人家也能出得起。
小慧端來茶水,周姨接過笑眯眯的說道:“幾天不見,小慧長得是越來越水靈了,以後讓周姨給你找個好人家。”
“謝謝周姨誇讚,娘說等到了二八再說。”說完小慧便看了一眼張誠,然後收拾桌上的碗筷。
張誠發現這個周姨,起一進門就時不時地把目光轉到小慧的身上,在媒婆眼裡十幾歲漂亮未婚的姑娘就像黃金一樣珍貴,因為把這些姑娘說到哪家大門大戶,這個媒金可是尋常人家數十倍甚至更多,一年乾一票也就衣食無憂了。
說著張王氏呵呵笑道:“窮家丫頭,不求高攀,找個安穩過日子的人家就行了,哦,對了,大妹子,你看我們家誠兒的事情怎麽樣了,小田村的孫寡婦可願意和我家誠兒好嗎?”
張誠聽到這裡,下巴都差點驚掉了,怎麽還和人家寡婦扯上關系了呢?
周姨臉色一沉,轉喜為優:“我今天就是為此事來的,我也就和您直說了吧,這孫寡婦她不同意這麽親事,這樣也好,她自己還帶著個孩子,到你家也是個負擔,就她那樣的……”
張王氏歎了口氣,打斷周姨的話,說道:“這事情不能找人家原因,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原因,一是嫌咱家窮,二是嫌棄咱誠兒腦子不靈光,也沒個像樣的活計,再說我這身子也不好,是個藥罐子,花的錢也沒個頭,等看兩個孩子都成家了,我也就走了,不能再拖累……”
“娘,你說這些幹嘛?我和哥只求你好就行了,別的什麽都不求。”小慧打斷張王氏的話,氣衝衝得端起收拾好的碗筷去了廚房。
“瞧瞧,這丫頭知道心疼人了。”周姨笑嘻嘻得說道。
“是的,這丫頭心可細著呢,現在咱家大小事都她管著,大妹子我還想再拜托你一件事情。”張王氏道、
“什麽事情?”
“誠兒昨個不是從樹上摔下來了嗎?沒想到腦子到機靈了,我就琢磨著讓誠兒和孫寡婦再見見,沒準是個機會。”其實張王氏心裡明白,孫寡婦最在意的還是張誠的腦子。
“娘,不用了吧,人家都說看不上了,這麽追著人家不好吧。”張誠眉頭緊縮,心想這前世的張誠也太菜了,好歹樣貌看上去也算是一表人才,怎麽會連個寡婦都看不上,真不知呆到了什麽程度。
“哎呦,這話說的,看樣腦子是靈光了,那周姨考考你,比如你昨天問我借了十文錢,今天又問我借了五文錢,你一共借了我多少錢。”周姨一本正經的問道。
聽到這個小學一年級的算數題目,張誠的世界頓時昏暗了,這個死八婆簡直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好吧,我這前世果真是菜到慘不忍睹,難怪連帶孩子的寡婦都看不上。
張誠實在不想回答這麽弱智的問題,但看著旁邊焦急等待的老娘,還是張口答道:“如果前天沒問你借錢的話,那一共還你十五文就行了。”
話音剛落,張王氏和周姨相視笑了笑。
“嗯,看樣這次是真把腦子摔好了,回去我再問問孫寡婦那邊,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周姨說著便起身要走。
“那就有勞大妹子了,這要是成了,媒金隻多不少。”張王氏站起身來相送說道,張誠也跟著起身相送,以示禮節。
“阿呆他娘瞧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就憑咱們倆家的關系還談什麽媒金,以後等小慧到了二八,你就讓我幫小慧找個婆家就行了。”周姨很客氣的說道,然後轉身離去,話意中夾雜著不得不答應的條件。
這時從廚房傳來抽泣的聲音,張誠尋聲而去,廚房有門框,但沒有上門板,張誠輕輕地走了進去,發現小慧正蜷縮著身體,蹲靠在放乾柴的拐角處哭泣。
張誠不明白小慧為什麽會哭泣,而且哭的很傷心,看見這一目很讓人憐惜,於是走到小慧的身前,蹲下身子,將手放在小慧的嬌肩上,以示安慰。
突然,小慧一下撲在張誠的懷裡,抽噎道:“哥,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八歲那年冬天非要下到冰河裡玩耍,你也不會因為救我掉進河裡,也不會發高燒,變成傻子,爹娘也不會為了給你治病,拚命的做活賺錢,爹更不會累成重病離開我們,這都怨我,連累你現在都沒能成家,哥,我對不起你。”
張誠聽了小慧的話,內心五味雜談,不可名狀,一個虛歲十四歲正在上初中年齡的小姑娘,內心竟然背負著這麽大的自責,而且默默承受了這麽多年,雖然剛到這個年代,認識這個妹妹也沒多久,但看得出她對自己至真至誠,看著她受了這樣大的痛苦和折磨,心中是萬分難受。
張誠緩緩推開小慧的身軀,用拇指幫她拭去臉上的熱淚,看著她嬌楚動人的臉龐,張誠露出關懷的微笑,娓娓地說道:“小慧,這次我昏睡的時候,太上老君就托夢給我,說咱家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都是天意,還說這些年來我變成個呆子,也是太上老君他有意安排的,他隻不過是借了你的手而已, 目的是想讓我渡劫,渡劫後我才能煥然重新做人,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至於咱爹,太上老君也說了,說咱爹陽間的苦日子已修行到頭,因此就把咱爹召到他那邊的極樂世界去了,沒事就給太上老君看看丹爐什麽的,日子過得很是自在瀟灑,以後咱們家這日子呢就會一天比一天好,太上老君和咱爹都會保佑我們的,所以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不是你的錯,下次不能再這麽自責了,否則咱爹看見了會不高心的。”
“爹爹真的能在上面看見我們嗎?”小慧睜著兩個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張誠,聽得很真切,很是相信張誠所說的話,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哥哥也確實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是的,舉頭三尺有神明,爹當然能看見,以後心裡自責也不行,爹都能知道的,爹若是放心不下你,在那邊看丹爐也不安心,萬一出個什麽差錯可就不好了,你不想讓爹擔心吧?”張誠很認真的說道。
“不,不,不,以後我再也不這樣了,一定讓爹放心。”此時小慧已經完全相信張誠所說的話,連忙擺手道。
“來,把頭仰起來,看著上面,給咱爹笑一個。”
張誠看著小慧燦爛的笑容,和雪白的玉頸,知道她把這些年的自責和包袱已徹底的放下,心中之欣慰,溢於言表。
也暗歎自己很久沒這麽用心的去騙一個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妹妹,原來說假話確實比說真話要累得多,但是良騙無過,良騙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