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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如皎日
聽到這裡,趙無恤靈機一動,吟誦道:“文王拘而演《周易》,鍾儀困而作《南音》,《詩》三百篇,大抵先賢發憤之作。±,這是因為人的心中若是有所鬱結,不得暢通,便會述往事、思來者。”

 樂祁詫異地看著趙無恤,沒料到他會如此安慰自己,不過倒也十分有理。

 “囚禁樂伯的范鞅、中行寅,他們雖然世卿世祿,卻並非不朽,身死名滅而已。樂伯與其整日哀歎惋惜,傷害肺腑,不如也學習文王,學學鍾儀,述君之所想,或將司城子罕的事跡寫在簡冊上面,留下一本著述,日後或許可以讓自己成為三不朽之‘立言’!”

 三不朽,正是被囚禁於此的叔孫穆子的名言,“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雖久不廢,此所謂三不朽!”

 趙無恤從樂靈子的敘述中得知,樂祁的病,除了頑疾外,還有不適應晉國氣候的原因。加上被軟禁後擔心宋國,擔心宗族邦國,所以鬱鬱寡歡而成病。

 他不懂醫術,能想到的,只是讓樂祁找點事情做,分散注意力,或許,可以多存留世上一些時日。

 死而不朽,久病將死之人渴望的,不就是這樣的。

 果然,他的這一番話讓樂祁眼前一亮,隨即笑了起來。

 “老夫今日見了靈子,不亦說乎,又見了你這佳婿,我更是放心了許多。”

 “我會如你所言,盡力活到獲釋的那天。即便我有什麽不測,以趙孟言而有信的性情。無論我生或死,你日後定然會稱我一聲婦翁。也相當於半子矣,這倒是我此番前來晉國。唯一一件做對的事!”

 “雖然身處囹圄,但我也偶爾會聽到關於你的傳聞,你的志向,是做趙氏世子,我知之。樂氏雖小,我也不曾多多斂財,但也是戴公之後,樹大根深,有戎車兩百乘。兵甲五千人。吾子無能,日後還要多多仰仗你扶持,只要你行事不傷害宋國的利益,樂氏之徒,可以任你差遣!”

 樂氏之兵可以任我差遣!?

 趙無恤心中大喜過望,這倒是一個意外之喜了,宋國的戴公一系公族,有樂、皇兩氏。他們在宋的地位好比魯之三桓,鄭之七穆。其中單單樂氏,就佔了宋六卿的兩個席位。

 雖然比不上趙氏的勢力,可相對於趙無恤現在僅有的一鄉之地,二百之兵來說。強了不知多少倍。

 誰知,隨後樂祁竟然朝他恭敬地拜了一禮。

 “靈子,就托付給你了!”

 得了這麽一份大禮。趙無恤連忙以女婿見婦翁之禮對拜。

 “樂伯雖然困於此地,但終有一日能脫困而出。便如同龍出於淵。”

 ……

 在離開居室後,趙無恤松了一口氣。雖然勸慰了樂祁,讓他不再那麽絕望和胡思亂想。但被人相托後,仍然感覺肩膀上的擔子有點重,他必須盡早想想法子,讓樂祁早日歸宋才行。

 當他走出門扉後,卻看見回廊那邊,一個熟悉的男子身影背對著自己,站在樂靈子面前,在與她說著些什麽。而樂靈子則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一對小拳頭捏得緊緊的,眼中流露出憤然之色。

 卻只聽見那男子說道:“淑女可要思量清楚了,若你願意嫁與我為滕妾,我必說服祖父,也就是當今晉國執政范伯,下月就放你父親歸國!若是你指望趙氏,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這聲音趙無恤記得,是范嘉!

 無恤頓時勃然大怒,手朝腰上摸去,才想起自己入宮內不能帶劍,他也不管了,兩步並作三步走了過去。

 豎子敢爾,辱我太甚!

 他和樂靈子雖然名分未定,但他對此女第一印象本就不錯,經過幾次相處,倆人之間的陌生感漸漸散去,多了些喜歡的成分。何況,就在剛才,他還受到了樂祁的生死相托,可不能容忍范嘉如此羞辱覬覦自己的未婚妻子。

 趙無恤還沒走入兩人視野,卻聽到樂靈子已經給出了答案。

 樂靈子曲身朝范嘉施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靈子素聞晉國六卿頗多有匪君子,今日方知,其實未然,雖然有趙氏君子無恤那樣的珠玉,卻也有一些魚目混雜其中。”

 被樂靈子直言諷刺,范嘉本來面露笑意的英俊臉龐,頓時就僵住了:“你此話何意?”

 樂靈子冷笑道:“范子以卿子身份逼迫一女子,是為卑鄙;以父親之性命威脅女兒,是為不仁。卑鄙,不仁,禽獸之行也,更何況……”

 在壓下胸中的憤怒後,樂靈子雙手舉起了佩戴的潔白玉玦,放在自己的心口,毫不畏懼地與范嘉對視,同時也看到了他身後的趙無恤。

 玦者,決也!

 她的回答擲地有聲:“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雖無親迎采納,但父親之命猶在耳旁,已經將我許給趙氏君子,從今往後,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皎日!”

 聽聞此言後,范嘉的臉色頓時扭曲了,他這才知曉樂靈子竟已經與趙無恤有了婚約。此事在趙氏內部,也沒幾個人知曉,他更是不得而知,否則,也不會大刺刺地就來引誘威逼樂靈子。

 何況,他本以為,此女或許會猶豫,或許會扭捏,但遲早會屈從於自己,誰知道她竟然當面一口回絕!

 寧折不彎,這,這還是方才那個顰眉憂愁的弱女子麽?

 而在他的身後,趙無恤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是啊,樂靈子是何等堅強聰慧的女子,面對淋漓鮮血都不眨一下眼;除了將死的父親,誰也無法讓她流淚,如何會因為這小小的脅迫和誘惑便屈身就范?

 於是無恤徑自走到范嘉身後,輕聲喚道:“范子?”

 范嘉面色尷尬,正不知該走該留時,卻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了自己,便轉過頭來。

 迎接他的,是一個堅硬如鐵的拳頭,狠狠地揍在臉頰上,擊得范嘉後退幾步,靠在柱子上方才停住,捂著被打紅的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

 正是趙無恤!

 無恤輕笑道:“不愧是孿生兄弟,范子的臉,和你弟弟的還真沒什麽區別,連手感都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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