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回到了座位上,精神恍惚。
“錚!”
帷幔裡撥了一聲弦,客人們紛紛蘇醒。
“實在是太美了!我居然夢見了詩裡的事!”
“是嗎?我也夢見了!”
“雍州神秀,天子舊都,果然不是我們涼州可以媲美的。”
“可惜不能一睹歌姬真容……帷幔可惡!!”
“何止可惡,簡直是可恨啊!”
“是啊,是啊。”
……
周邊的客人們都在滔滔不絕的讚美著,他們驚歎歌姬的技藝。這群刀口舔血的糙漢子也第一次學會了領略溫柔之美。
隻是若是讓他們知道帶領他們領略“溫柔之美”的居然是個男人,不知道這些涼州漢子會有什麽感覺。
羞憤欲死?
還是暴怒殺人?
遺玉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現在要羞憤欲死了,他居然被一個男人的容貌迷惑了!而且還迷惑的心神蕩漾!
還是定力不夠啊。遺玉默默地三省吾身。
“我現在算是知道當年孔子說的三月不知肉味是何道理了。”唐軻在旁邊一臉回味,“莫說繞梁三日,便是四日、五日都夠格啊!”
遺玉看了他一眼。剛才這小子也陷入了夢境,一直沒有察覺,虧他還是個修士。
其實這並不怪唐軻。因為就連遺玉自己都差點著了道。也幸得他從小身在道觀守清靜,心境清明,這才掙脫了出來。
不過歌聲的確十分不錯。
所以遺玉也跟著點頭附和。
舞台周圍忽然出現了很多侍者,他們用翠竹般的長杆將重重地帷幔挑去,舞台又重新顯露,唱歌的人卻不在了。然後他們又在台子上重新懸掛了一層深紫色的布幔,徹底地遮住了舞台。
“咦?這是要做什麽?”
“不知道。許是有什麽別的安排。”
“還能有什麽安排!難道還能比剛才的歌更好?”
客人們竊竊私語,表達了各種疑惑。
唐軻也有疑惑,當他正準備和遺玉交流一下的時候,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砰!”
有人敲響了櫻木做的小鼓,鼓者在鼓面上一敲一抹,仿佛遠方的低聲訴說。
帷幕拉開。淒冷地雪花彌漫了舞台,棉絮象征著雪花從二樓灑下。穿著黑色衣衫的舞者戴著木雕面具,在漫天雪花中赤著腳登場。他舉起刀,凌空揮舞幾下,似乎在與人搏鬥。櫻紅色的刀刃仿佛滴著血,踱步幾周後,戴著木雕面具的舞者迅速退場。
然後帷幕合上,又迅速拉開。
“女人”靜靜地站在舞台中央,穿著素白的衣,披著漆黑的長發。
“父兄絕命兮登重樓,胡為舉身一躍兮萬般休?”“女人”清唱著,緩緩抬頭,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委婉的音線帶著莫名的淒厲。
“這……”遺玉心裡微驚。
那是一個女裝的男人,嫵媚的仿佛古代迷惑君王的妃嬪。
這真是一個傾城的尤物。若生在千年前,想必也會有昏庸的君王為了“她”亡掉自己的家國吧。又或許是那位千年前在漫天烽火中傾城一笑的女姬,在他的身上活了過來。
在“她”面前,世間的美就像浮埃般遊離,無論多麽稀世的美人,在“她”面前也放不出光彩。
“女子”且歌且舞,一時哀傷的仿佛失群的雁,一時又似乎有些喜悅。舞台上的光線不停地明滅,黑暗和光明不斷地輪轉,善變的仿佛命運。“女子”緩步輕行的舞著,褪去了素白的衣,內裡是一件彩繪的衣衫。上面刺滿了大朵大朵地曼陀羅花。
客人們都毛骨悚然。衣衫的樣式很華美,卻不是生者的服飾,這是葬服的體制。曼陀羅是幽冥的花,開在黃泉的路上,隻有往生者可以看到。
這時戲子忽然開口唱:
“家仇何深兮心懷憂,黃泉邀客兮同幽遊。”
歌聲在四周回蕩,悲傷的好像是午夜的笛聲,讓人不自覺的悲從中來。哪怕是再不會品鑒的客人,此時也不禁默默地流下淚來。
這時一個清俊的男人上場,舉著一把竹劍和“女人”對舞起來。說是對舞的感覺,其實該是交鋒的場面。男人的竹劍反覆地砍在“女人”的身上,最後“女人”倒在了舞台,男人高舉竹劍,一下刺穿了她的心髒。然後男人退場。
“女人”靜靜地躺在舞台中央的“雪花”中,像是一片飄零的秋葉。
廳角的屏風後響起一聲低唱,幽怨蒼涼,便如孤魂在井間哭泣:
“倦兮倦兮,執念如空;
命兮命兮,恨水長東;
黃泉路無人伴,怨未相逢;
猶記前生恨事,必不相容。”
沉默片刻後,有身穿華服的客人起身,發出長嘯般的讚歎聲。接著全場拍案叫好,掌聲如雷。
故事很簡單,講的大約是一個女子慘遭滅門慘禍,父兄橫死,女子心灰意冷痛不欲生,就在即將要決定自盡的一瞬間,女子為自己定下了復仇的大願。然後她去尋找仇人,和仇人搏鬥,卻因為仇人太過於強大,所以她也死在了仇人的劍下。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所以在黃泉路上決心不忘記前生的事,下一世還要來復仇,一定要讓仇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脈絡清晰簡單,節奏明快,卻很庸俗,也就是一般說書先生的水準。但在這個男人的演繹下,庸俗的故事卻忽然有了哀豔的感覺,色彩明豔起來。
“真是絕世啊!”遺玉讚歎。
“誰說不是呢?”唐軻滿臉的回味。
能夠征服在場這麽多粗人的歌舞,除了“絕世”二字,難道還能有什麽更高的褒獎嗎?
沒有!
在客人欽慕的眼神中,躺在舞台中央的“女子”,緩緩地站起,向客人們微微鞠躬,就退了下去,渾然不顧客人們的高聲歡呼。
“真想再看一次啊。”唐軻匝吧著嘴,有點意猶未盡。
這時,眼前忽然來了一名侍者,手裡拿著一封淡紅色的箋,放在長案上,向遺玉推來,“這是鄙樓主人寫給貴客的箋,還請貴客一閱。”侍者的神色很恭敬,聲音也很柔和。
遺玉拿起紅箋,只見箋面上畫著荊棘花的圖式,花上仿佛滲著血。雖然隻是用墨筆淺淺勾勒,但花的氣韻神采都溢出紙面。
箋的右側有一行字;“伏請閣下輕移貴步,自有清茶奉客。”
落款是“危樓主人”。
明明是嫵媚的形象,字卻像個凜冽的刀客。
遺玉放下箋,抬起頭問,“你家主人在哪裡?”
侍者的神色愈發恭敬了,鞠躬答道,“我家主人正在後院等待著貴客。”然後侍者的聲音一頓,道,“主人說了,如果貴客有同伴,也可以一並帶去。”
遺玉看了眼唐軻,看這家夥眉飛色舞的樣子,遺玉就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了。
他無奈地點點頭,對在一旁恭敬等候的侍者說:
“請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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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既然可以這麽快的簽約,也可以說明本書的質量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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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玉的征程就要開始了,恢弘的劇情就要登場。我的劇本肯定和我的文風一樣都是美型啊,華麗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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