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自玉佩來,玉佩自先生來。
說到底,這一劍是先生的。
離山時,遺玉帶走了三塊玉佩,每一塊都封印著先生的一道劍意。這是第一道,而第一道,往往是最弱的一道。
此劍亦如是。
因為亦如是,所以上河虯垂死,卻沒有死。
上河虯擦掉嘴角的血跡,拄刀站了起來,眼裡沉浮著一座冰山,“好強的劍,居然可以震裂我的星宮,你家裡有很了不起的長輩啊。”
家裡有很了不起的長輩——這句話和周扼當初判斷的一樣。和死人的想法一樣,上河虯沒理由不死。
危月輕聲一笑,沒有說話——實際上他也是被這一劍的威勢所震懾,不願說話。
上河虯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身後的一道聲音截斷,或者說……糾正。
“上河家主認錯人了,長輩是我家的,不是他的。”
上河虯回身望去,只見一個少年站在的巨大地宮殿大門之前,身後是萬丈陽光。少年站在光裡,俯視著陰影裡的自己,仿佛注定擁有世界的君王。
“沙丘”是一片被隔絕的世界,雲海不能蔓延,再強大的神識也失去了用處。上河虯甚至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只是失去雲海的妙識境依舊是妙識境,手段高妙,任何敢偷襲妙識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遺玉揮手,把唐軻和危月送出了“沙丘”,然後頓了一下,問道,“傷得很重嗎?”
先生的劍意幾乎摧毀了上河虯的星宮,磅礴的真元流逝在風裡,獨屬於妙識境的奇妙手段如今也暫時的失去。眼下的上河虯,就像一頭受傷的獅子。
“在青山的時候,知非師兄說我的劍已經小成,略有成道之勢。可惜不曾經歷磨礪,不得成大器。”遺玉輕聲說,“所以我一直想經歷一場生死,本以為機會是在雍州,沒想到卻在這裡遇見了。”
一把劍要想鋒利,必經磨礪。由磨礪而至鋒利,乃是要途。所謂的經歷生死,並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看到生死一線間的那一刹火花,轉瞬即逝,卻無比輝煌。這火花,便是最好的磨礪。
遺玉生活在鮮花盛開的地方,那裡有很多參天巨樹,他並沒有這個機會。如今他離開了,遇見了一頭想要吃了他的獅子,那麽機會來了。
這頭獅子雖然受了傷,爪牙有些鈍,卻仍然擁有足夠撕裂他的巨大力量。
這很好——剛剛好。
遺玉翻手持劍——火花要出現了。
“你不會經歷生死,”上河虯獰笑一聲,“你會死!”
他振衣長嘯,揮刀時一聲驚雷爆起,揮舞成軸。仿佛揮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道雷!
與此同時,他的速度也超越極境,衣袂和風摩擦出一串巨大地音爆,腳下的宮廷玉磚全部轟然碎裂!
上河虯旋轉著身子,在空氣中劃出一圈完美的圓弧,耀眼的仿佛是日冕。
輝煌的偉力從天而降,上河家秘技——刀冕!
遺玉長眉凜冽,毫不猶豫地暴起,在一片光耀中舉劍抗衡!兩股強大力量的交鋒,在一霎那激起了巨大的氣浪,雙方的衣袍如同狂風中的旗幟獵獵作響!
“錚!”
雙方的刃上都摩擦出一片火花,熱浪撲面而至,遺玉被上河虯的刀意所籠罩。
上河虯發出暴怒的吼聲,在一片光亮中再次出手。他揮舞著“牧刀”,金色的刀弧將所有的空間封死,然後一刀劈砍了下去。
“刀冕”是一種領域式的刀術,持刀者用刀在周邊劃一個圓弧,圓弧內的世界就是他的絕對領地。在圓弧內,持刀者的速度、力量都會得到爆發式地增持!就像一位傲慢的神,在他的神國中戰鬥!
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遺玉隻得轉身,以“蘇秦背劍”的姿勢勉強抗住了這一擊。這一刀的力道何其猛烈!牧刀打在背上的劍身上,遺玉頓時被震的咳出血來。只不過看似很辛苦,可遺玉卻並沒有傷到根本,寬闊的背給了他緩衝刀力的足夠空間。
一向清淨的遺玉發出一聲暴吼,精致的眉眼下藏著一片陰沉的雲。
他上前一步,連綿不斷的揮劍,如同大海的浪濤!每一劍的力量都甚於上一劍,每斬出一劍他就上前一步,步步緊逼,上河虯竟一時被逼退!一步又一步,遺玉竟要漸漸的脫離“刀冕”的領域控制!
秦國古劍術——“秋葉”降臨!
上河虯怒吼。他已經看出了遺玉的意圖!遺玉竟是想要用這種攻勢連綿不斷的劍術來爭取脫困,脫離“刀冕”的控制。
這怎麽可以!
上河虯腳跟猛然定住,一時頂住了“秋葉”的攻勢,然後一腳踹向遺玉的心口,遺玉沒有防備,竟被一腳凌空。上河虯轉身揮刀,牧刀在空中切出一道亮眼的刀弧,刀弧就在遺玉墜落之處!
遺玉在空中一扭,避過了刀弧。落在地上微微喘息,抬頭看著上河虯。
他的第一波攻擊失敗了。
上河虯不愧是威震涼州幾十年的人物,一身修為強橫無匹。在被先生的劍意近距離重創之後,居然還有如此戰力!據遺玉所知,這還是第一個!以前在西荒的時候也有一些強悍的戎王,銅皮鐵骨,血氣強大,可是當他們一旦被先生的劍意波及,就立刻萎靡如狗,小孩亦可提刀斬之!
可這上河虯卻不然,他竟然在星宮幾乎被摧毀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高效的戰鬥,在遺玉眼裡,這簡直就是傳說啊!等回了道觀告訴先生,先生必然會惱羞成怒,遠赴天涯海角,也要把上河虯挫骨揚灰。
遺玉在這邊心裡默默吃驚,那邊的上河虯心中也是震撼不已!
想他上河虯縱橫天下數十年,何曾見過這般驚豔的少年!他雖然被一道莫名地劍意重擊,身體受到重創,修為暫時跌落。可他殘存的力量依舊超越觀星境的上限!他依舊擁有妙識境的見識和數十年的生死搏殺經驗!
然而即便擁有這些優勢,他還是無法快速地取得勝利,甚至還被隱隱壓製!若換個人,他早就一刀砍死,然後回上河養傷了,哪裡還有這麽多的麻煩?
遺玉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也不關心。遺玉只知道他在上河虯的“刀冕”內,已經被壓製的喘不過氣來。若再不趕緊想辦法離開“刀冕”,如此下去,不消一會,失去戰力的遺玉必定會折戟在此!
遺玉可不想連涼州都還沒走出去,就被人半道劫殺!開什麽玩笑!他遺玉可不是說書先生口中的那種一出場就被人秒死的垃圾貨色!
我是主角啊!
上河虯沉聲一喝,再次逼近身前。他這此有備而來,決定不再給遺玉施展那種可怕劍術的機會,那種如西山墜葉的攻勢,令他印象深刻!
他殺意已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