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兩天后,遺玉學會了禹步。
實際上遺玉並不知道要達到怎樣的地步才算是功成,他只是在曲水畔的桃花林中試了一試,最後發現在漫天飛舞的落英之中,沒有一片花瓣可以落到他的身上,到了這個地步,遺玉便已經知道,自己練成了禹步。
最後看了看唐軻和梁青魚的表情,遺玉大概可以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禹步的步伐很詭異,忽左忽右不過是尋常而已,羚羊掛角、無處可尋才是最真實的寫照,莫說旁觀之人,就連遺玉自己都無法推定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麽走。
但是遺玉往往會走的很準確,乃至於精準,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賦了。
唐軻在一邊看著遺玉在紛飛的桃花間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的走位,心中驚駭不已。他自忖如果換成是他的話,肯定在第一個瞬間就會被飛花沾身,哪裡還能如遺玉一般寫意從容?說狼狽不堪都是輕的!
唐軻走上前,圍著遺玉繞了一圈,嘖嘖道,“不愧是傾動南淮的人啊,這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本事真不是蓋的!難怪錦囊滿車你都能不動心……”
梁青魚卻沒這麽多的心思去調笑,而且他和遺玉之間的關系也沒有好到可以像唐軻那般肆無忌憚地說話的地步,他只是望了一眼鋪陳滿地的花瓣,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你是怎麽做到的?”
之所以說白癡,是因為這個問題不可能有解,因為遺玉不可能告訴他。
遺玉不會告訴任何人。
能夠認得古字,聽得古語是遺玉繼星輝之後的最大倚恃,重要程度甚至猶有過之,如此秘事,遺玉怎肯輕易地泄露於外?就算是唐軻也不行,即使他知道唐軻不會說漏嘴、不會背叛他,可誰知道他哪天不會喝醉了酒說夢話說出去了呢,萬一再被一個有心人聽了去,遺玉豈不是兩難?
所以,在一開始就把口子堵住不放開,才是利己利人的唯一方法。
就在三人還在桃花樹下不著邊際時,一個身穿青矜的東序弟子忽然從曲水橋而來,說是掌議念應白召他們過去。
“事情有變!”念應白坐在先古殿裡,先甩出一句驚人之語。
遺玉眉目不動,從容問道,“掌議此言何意?”
念應白道,“我剛剛得知消息,秦人在過境之後,鹹陽泮宮的人馬出了點差錯。”
“什麽差錯?”
“赤水的人把鹹陽泮宮截住了,現在只有秦王的使臣到了南淮,在王宮大殿上狂吠無忌,指責君上縱容匪徒,折辱秦王顏面,揚言要發兵懲戒。”
遺玉蹙眉。
赤水其實是一個地名,出汜天之山、流沙之濱,流注西北之隅,而行於東南。風景可謂絕勝,只是靠近於秦國。
原本這裡也只是一片耕農之地而已,後來一群修士偶然路過這裡,看中了此處的風水,便在赤水安頓下來,築居傳道,廣收門徒,於是赤水又成了一個宗門的名字。
赤水在梁國之境,故赤水人亦是梁國人。
當年秦、梁大戰,秦軍跨過邊塞,長驅直入,造成死傷無數。後來秦軍打到赤水,遭到了前所未遇的頑強抵抗。秦軍久攻不下之下,惱羞成怒,遂讓隨軍出征的鹹陽泮宮出戰,赤水不敵,被屠戮修士凡人無數,滔滔鮮血流進水裡,赤水果然變成了“赤水。”
如此大仇,赤水之人焉能不忌恨於心?只是礙於兩國邊隘,鹹陽泮宮又在秦國王城之側,他們鞭長莫及,報不了仇。如今鹹陽泮宮居然主動送上門來,人還不多,赤水的人焉能不大喜過望?此時不截,更待何時?
當然,這只是遺玉自己想當然的想想而已……
遺玉想了一想,問道,“聞言此次燕射,鹹陽泮宮有兩位掌議動身,赤水豈能如此輕易的便勝了鹹陽,如此豈不是顯得我南淮泮宮無能?”
一個國家裡當然不可能只有泮宮這麽一個地方,實際上宗門的數量遠比泮宮更多,而有些強大的宗門,甚至比一國泮宮都還要強盛!比如說越國的青丘。
泮宮考選嚴苛,入泮之後也放松不得,故而很多人棄泮宮不顧而轉頭宗門。
比如說那易承陛,一心想著“承陛”,等自己的父親篡位之後自己好當個太子,這樣的人當然通不過泮宮的考選,哪怕再是天縱之才,也要在君子的夢境裡原形畢露被刷下來,如此一來,一個強大的宗門也不失為一個上好的選擇。
傳聞當年易且儒幼年時,易家長輩便一直用忠君愛國之道教育易且儒,為的就是使其長大成人後可以通過泮宮的考選,果然,一直受正道哺育的易且儒果然成長為了一個道德君子,輕而易舉的以魁首之姿入選泮宮。
易且儒入泮後,易家長輩又緊急將易且儒召回,告訴其真相。迫使其放棄“正道”而歸於“邪道”,不做忠臣而作亂臣。易且儒在經歷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最終在“國”與“家”之間選擇了家族。於是一個君子變成了小人。
這堪稱是經典反例,可惜不是誰都能成功的,一旦失敗還極有可能遭到反噬,至今還沒有聽說誰能夠複製成功。
“遺玉?遺玉——想什麽呢?”
遺玉本來在想著泮宮和宗門之間的關系,結果想著想著便想遠了,想到上卿的傳聞了,直到念應白連聲喚問才回過神。
遺玉定了一下神,想起自己剛才問的問題,又道,“鹹陽人莫不是有什麽陰謀吧?”
赤水在梁國北疆,靠近秦國,一旦赤水動亂,梁國邊境不保。
念應白擺擺手,說道,“這倒不會,我聽掌宮祭酒說,鹹陽人是主動去的赤水,聽說是當年有什麽約定。”
“約定?”
念應白繼續說道,“當年他們在赤水的殺戮實在是太過了,殺修士也就算了,竟然連凡人也殺!偏生鹹陽泮宮的掌宮祭酒修的又是‘仁道’, 眼見殺戮深重,道心極其不安,便把鹹陽泮宮的鎮宮之寶‘律劍’壓在了赤水,約定二十年後再歸還。如今二十年之期已至,鹹陽人是去‘取劍’的,秦王使臣不明就裡就大放厥詞,當真可笑!”
話說秦國以法家治國,可他們的掌宮祭酒居然修的是儒家,這也夠奇葩的。更奇葩的是這位宅心仁厚的祭酒不僅道心不安,還把鎮宮之寶“律劍”也壓在了赤水贖罪,這直接導致了鹹陽泮宮的實力大降,最後被南淮泮宮打了埋伏……
遺玉心裡想著念應白剛剛的那句貌似認真的“事情有變”,感覺這東序掌議似乎和秦國使臣一樣的不靠譜……
念應白似乎看穿了遺玉所想,便說道,“事情真的有變。”
遺玉疑惑地望著他,赤水和鹹陽泮宮又沒打起來,這算哪門子的事情有變?
念應白說道,“‘律劍’是不世之寶,如今鹹陽泮宮取了回來,實力豈不是大漲?鹹陽那邊實力突然大漲,豈不是事情有變?”
遺玉一琢磨,發現還真是這個道理。
遺玉無言以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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