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口緩緩解開,一張蒼白的小臉顯現出來,雙目緊閉,渾身癱軟,沒有一絲絲有活氣的樣子,就那麽一動不動蜷縮在那裡。
小寶的心立時收縮起來,疼,鑽心的疼痛,一股憤怒之火直衝頂門,有一種想要大殺四方的衝動。
姝兒,那個往日裡調皮的如同粘皮糖一樣粘在他懷裡的姝兒,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嫡親小女兒,堂堂大明雲和公主,就這麽淒慘地躺在這個陰暗地窖的一個破麻袋裡,不知死活。
小寶一個箭步上前,將姝兒摟在懷裡,顫抖著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還好,雖然很微弱,但還在緩緩地呼吸,並沒有發生小寶最擔心的事。
小寶猛抬頭怒視歡兒,所有的恐懼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股殺氣衝眸而出,嚇得歡兒不由自主倒退幾步,怔怔呆了一下,這才勃然大怒,衝過來一腳踢在他身上:“臭小子,你敢瞪你姑奶奶?”
小寶將身子盡量前傾,保護住懷中的姝兒,才讓這一腳沒有碰到姝兒身上,他小心翼翼將她弱小的身子放平在麻袋上,站起身撣撣衣襟,冷冷地注視一旁的天狐聖女。
歡兒見自己被這死到臨頭的小子如此無視,氣的小臉煞白,攥著手裡的匕首就要衝上前給他一個厲害。
“歡兒,”天狐聖女已經看出小寶的憤怒,出聲製止道:“退後,莫要衝動。”
歡兒恨恨地一跺腳,隻將一雙大眼睛瞪得溜圓,盯在小包後背,心裡直咬牙切齒,暗想你個臭小子,等會子就讓你知道姑奶奶的厲害,敢瞪你家奶奶。
天狐聖女黑紗後面的表情看不清楚,語氣仍然很平淡:“這位小哥,你很緊張這個小妹妹?”
小寶瞪了天狐聖女半晌,才將心緒漸漸平複下來,緊握的雙拳也緩緩松開,摸摸自己的下巴,突然笑了:“天狐聖女莫非想用這小女孩的安危來逼供在下?”
天狐聖女身軀明顯一滯,屋內的氛圍立時詭異起來,連身後的歡兒和那武師打扮的漢子也明顯露出震驚的表情。
天狐聖女一字一句開口道:“你,認識本座?”
小寶搖搖頭:“不認識。”
天狐聖女語氣中寒氣森森:“你是如何道出本座法號?”
小寶一笑:“我要見王森教主。”
此話一出,屋內頓時一片寂靜。
歡兒忍不住期期艾艾道:“小姐,他……他……”
天狐聖女一雙妙目在黑紗後死死盯住小寶,足足有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你是何人?“
小寶搖搖頭:“我隻跟你父親王教主說話。”
天狐聖女右手抬起,在空中微微一招,便帶起一大團火焰,火焰呈藍黑色,劈裡啪啦在她五指間跳躍,慢慢向小寶的面部靠近過來。
“快說,不說就在這裡將你化為灰燼。”
小寶眼皮都不眨一下:“燒吧,燒死了我容易,恐怕你聞香教上上下下數十萬教眾都要煙飛灰滅。”
天狐聖女一驚,手中火焰勢頭頓斂:“你敢威脅本座?”
小寶一笑,自懷裡摸索一番,掏出一個黑黝黝的玄鐵指環遞到她面前:“把這個交給你父親,他看見後自然會來見我,你等暫且退下吧,莫要再來煩擾。”
天狐聖女接過小寶遞來的指環,細細端詳一番,不得要領,一旁的歡兒急了:“小姐,別被這小子唬了,待歡兒給他吃些苦頭,看他再敢裝神弄鬼。”
天狐聖女思量一番,搖搖頭道:“也罷,暫且饒他半日性命,待我爹過來再說,他要是敢戲弄本座,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我們出去。”
說著話,領頭向外就走,那武師打扮的男子也緊跟其後,歡兒無奈,隻得惡狠狠給了小寶一個白眼珠,手裡匕首在他面前比劃道:“你等著,要是敢戲弄你姑奶奶,等下叫你好看。”
小寶理也不理她,對一隻腳已跨出門去的天狐聖女喊道:“聖女且慢。”
天狐聖女一愣,轉過身來不悅道:“你又要如何?”
小寶哼了一聲:“拿些被褥、桌椅、茶水來,聞香教就是如此待客嗎?沒有規矩。”
天狐聖女氣的胸脯一陣急聳,怒哼一聲,掉頭就走。
隨著地窖裡清靜下來,小寶深恐地上寒濕,姝兒睡著會著涼,急忙將她抱了起來,摟在懷裡仔細檢查為什麽會一直昏迷不醒。
摸摸脈搏,又摸摸額頭,再聽了聽心跳和呼吸,覺得並沒有什麽大礙,可能是受驚嚇過渡造成的昏厥,心裡倒也放下一大半。
抱著姝兒慢慢在地窖裡來回踱步,心頭不停思索應對之道,自己拿去給王森看的乃是羅教護法神戒,王森沒理由認不出。
而羅教幾十年前就是白蓮教第一大分支教派,教眾最多時號稱百萬人之多,橫縱七八個省份,特別是萬歷元年在蓬萊召開的白蓮教萬教朝宗大會,當時的羅教教主羅思仙天縱奇才,威壓四方,業已成為白蓮教名義上的總教主。
雖然說自打五六年前羅思仙去世,他的後人小羅教主繼位,羅教勢頭逐漸微弱,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使這幾年王森的聞香教異軍突起,隱約有蓋過羅教風頭之勢,但就憑羅思仙當年的威望,王森如今還遠遠不敢明目張膽欺負羅教。
要知道,此時天下白蓮教分支教派雖然數百數千,但唯一的宗旨教義就是獨尊無生老母,所有教派的教主都宣稱自己是無生老母十二個兒子的血脈之一,也就是說,天下白蓮教,其實都是一家人。
即便王森的聞香教一直到幾年後勢頭最盛的時候起兵造反,也要憑借老母血脈的由頭來爭取其他分支教派的大力協助,因此,教眾相殘,乃是白蓮教大忌。
小寶身為羅教少護法,在羅教中地位極高,隻稍稍排在小羅教主和幾個老護法之後,王森一旦發覺自己的身份,必定要以禮相待,不敢隨意欺凌,否則一旦泄露出去,羅教尚存的數十萬教眾必將視為奇恥大辱。
還有一點,小寶以前跟華公公撒謊說自己是聞香教王教主的十二弟子,華公公在遺囑裡也把這件事匯報給羅教小羅教主了,萬一哪一天小羅教主跟王森教主一見面,兩人就這個事情交涉起來,這不就露陷了嗎?
這件事在小寶心裡一直是個死結,可他著急也沒用,這也沒處去下手啊,你總不能跑去找到哪個聞香教的據點,然後去說我要拜你們教主為師吧?
現在因禍得福,機會反而來了,這王森教主在歷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野心分子,鐵杆造反迷,想當皇帝都快要想瞎了心,據說他在白蓮教其他教派的名聲也不是很好,所以他老是喜歡去挖牆腳。
什麽意思呢?就是大教派中的有能力的人他都想辦法拉攏,反正白蓮教天下教眾是一家,被他拉攏的人投靠了聞香教,被挖牆腳的教派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現如今名義上的第一大教派,羅教少護法這麽重要的人落到他手上,小寶就不相信他不來拉攏自己。
如果他果然來拉攏,自己順勢假裝被他折服,再拜他為師,跟他說自己幫助他潛伏在羅教,為他掌握羅教動向,再在羅教裡面為他揮舞小鋤頭多多挖人,他要是不高興死才怪呢。
自己既然成了他真正的徒弟,這個坑基本上就填滿了,至於前後的時間對不上,你說堂堂兩大教主在一起談起這事兒,會吃飽了撐得去詳細的對時間啊?
再說了,羅教這邊也是自以為自己這一方把小寶從聞香教挖過來的,同行是冤家啊,成功挖了聞香教親傳弟子過來當少護法,羅教這邊心裡美得很呢,哪敢再追根究底與王森去扯皮這些事?
所以,小寶想通了這一切,心裡更加有底, 再也不緊張了,美滋滋的報著姝兒哼起小曲兒來。
又過了一會兒,姝兒在懷裡醒過來,一睜眼就是身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地窖,當時驚得哇哇大哭,不過總算也是皇家小公主,心理素質還是要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強得多,此時又身在最寵她的小寶叔叔懷裡,慢慢的也就平息下來,只是還忍不住不停地抽泣幾下。
小寶生怕有人在外面偷聽,把嘴巴湊到姝兒耳朵邊上,輕輕跟她講現在的局面,再三叮囑她絕對要隱瞞住自己的公主身份,否則一旦泄露,即刻大禍臨頭。
小寶可不敢打包票,王森發現自己人瞎貓抓住死耗子把大明小公主給綁架來了,會不會高興地發了狂,乾出些什麽發瘋的事情來,畢竟在歷史上,姝兒的性命就在這個時間段失去的,萬事小心為妙。
本來要教姝兒說出一套自己身世的說辭的,但是轉念一想,她畢竟只有七歲,應變能力遠遠不夠,哪能應付得了那幫白蓮妖孽的審問,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裝傻哭鬧,別人問什麽都裝成嚇傻了的樣子,再問就嚎啕大哭。
反正不開口說話,又符合一個嚇傻了的小女孩本質,又不會給別人抓住話中漏洞的機會,妙極妙極,小寶為自己想出這個主意而洋洋得意。
姝兒天資聰穎,自然能完全領會小寶叔叔的意圖,靠在小寶的懷裡漸漸安穩下來。
王森這老狗怎麽還不來呢?小寶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