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華是老工人。

　　要往前推幾年，他也是當師傅的人了，手底下至少得帶五六個徒弟。

　　換了現在，不流行這一套了，所以他還孤家寡人一個。

　　“高鐵的待遇應該不錯吧，有沒有什麽想法?”

　　“那能有什麽?我要是跑長途，一個月至少得這個數。”陳建華不屑一顧的道，抬起手，食指拇指比出一個八來。

　　早幾年的時候，父親剛結婚時是跑長途的。拉著車，從省城到山區，一個月下來至少得七八千。

　　不過長途實在太累了，一趟下來至少得一個星期，加上後來又有了陳志澤，於是他便轉到了地方跑短途。

　　陳志澤還記得自己三四歲的時候，跟著父親跑車，火車駕駛倉裡有個平台，上面全是按鈕。

　　父親開車的時候就把他放在平台上自己玩兒，累了的時候後面有個吊床，蜘蛛網的那種，吊在窗台上在上面睡覺。

　　“成天就聽你在吹吹吹，你啥時候拿個八千回來，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沈阿姨沒好氣道。

　　幾個老戰友頓時笑了起來，陳建華一陣臉紅，連忙辯解:“還不是因為這個兔崽子，要不是放心不下他學習，我早出去掙錢去了。”

　　“你也就在這裡吹牛，實事兒乾不出來。”沈阿姨發著牢騷。

　　陳建華被嗆得面色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因為這個事情，他沒少被沈阿姨埋怨。

　　這點破事兒大家早就習慣了，就聽唐阿姨在旁邊勸道:“這也沒辦法的事，幸好志澤馬上就要讀大學了，到時候建華再轉過去就好了。”

　　“你們給評評理，家裡要養這麽多口人，每個月就那麽點工資，他還不去掙錢，真要餓死我們啊。”沈阿姨又說開了。

　　“閉嘴！”陳建華瞪了一眼，沈阿姨還想說什麽，看父親生氣了，隻能低下頭，不過私下裡還在那裡嘀咕:“衝我發火有什麽用，有本事你出去掙錢啊。”

　　這一下大家弄得很尷尬，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才聽孔叔道:“對了，最近股票市場不錯啊，你們炒股了嗎?”

　　大家一聽，也很配合的將話題轉移到炒股上。

　　“最近股市不錯啊，我投了幾萬進去，現在都賺了五千了。”

　　“前幾天那隻股票真牛，連續五個漲停板，我隔壁那家剛好買了這隻，賺翻了。”

　　林叔唐阿姨他們也開始聊了起來。

　　這種話題陳建華插不上，在那裡喝著悶酒。沈阿姨對於股票更是一竅不通，低著頭在那裡吃菜。

　　“建華，你買了嗎，志澤馬上要上大學了，給他賺點學費。”唐阿姨插了一句。

　　“我哪兒會什麽炒股啊，不玩，不玩。”陳建華搖頭。

　　“現在股市真的很好，穩賺不賠，你要有錢也進去扔進去賺點，總比在銀行吃利息好。”孔叔也勸道。

　　陳建華隻是搖頭，不說話。

　　“說起股票，我前陣子也買了幾隻。”一直在吃飯的陳志澤，突然發了句話。

　　“你買股票?哪兒來的錢?”陳建華愣了一下。

　　“同學那兒借的。”陳志澤說道。

　　陳建華還要再問，一旁的孔叔把話接過去:“志澤也在炒股?你買的哪幾隻?”

　　幾個叔叔阿姨也將目光轉移過來，陳志澤將他買過的幾隻股票說了出來，唐阿姨一臉驚訝。

　　“那幾隻股票不錯啊，這陣子一直在漲，志澤你賺多少了?”

　　“沒多少，兩三萬吧。”

　　……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大家似乎都被這個消息震住，面面相覷。

　　良久，還是孔叔開了口:“志澤，你怎麽會賺這麽多，怎麽弄的?”

　　唐阿姨和林叔也看著陳志澤，他們都是炒股的，三萬塊不放在他們眼裡，但一個學生賺這麽多錢，還是讓他們很驚訝。

　　“我隻是做了幾條短線。”陳志澤將自己的幾次短線操作說了出來。

　　聽完陳志澤的操作，幾個人不說話了。長線是金，短線是銀，相比起長線來，短線更考能力。

　　若是陳志澤沒有消息，單憑他這種操作，虧本的幾率很大，光手續費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但陳志澤不僅掙了，還翻了好幾倍，五千塊錢的本金足足變成三萬，翻了六倍。

　　五千這數字是陳志澤告訴他們的，相比起他們十幾萬，二十幾萬的投入，這個本金已經很少了，也是陳志澤經過考慮後，得出的一個比較讓人接受的數字。

　　“建華，你家志澤了不得啊，我們這個年紀，還在軍隊裡曬太陽呢。”良久，孔叔吸了口氣，苦笑著搖頭。

　　陳建華回過神來，股票操作他一點也不懂，但不妨礙他聽懂陳志澤賺了多少錢。

　　兩三萬，這個數字已經相當於他一年的工資了。

　　“他有什麽本事，小孩子鬧著玩呢。”陳建華說道，暗地裡瞪了陳志澤一眼。

　　“你要這麽說，那我家那侄子怎麽算?他要有志澤一半的聽話，我也不用這麽愁了。”孔叔歎了口氣。

　　他那個侄子就是孔翔孫，孔叔沒有孩子，一直把他這個侄子當兒子養，要什麽給什麽，寵溺的不行，為此沒少被唐阿姨埋怨。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了，吃飯吃飯。”陳建華話題一轉，開始招呼大家吃飯喝酒。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飯後林叔還要去局子裡走一圈，跟著來接他的巡邏車走了。

　　孔叔送陳志澤他們一家回去，車上陳建華喝的醉醺醺的，躺在後排閉目養神。

　　夜色很寂靜，過了九點之後，小縣城就安靜下來。

　　陳志澤靠在車窗旁，注視著窗外的風景。現在的房子還沒有拆遷，兩旁都是磚瓦房，古色古香，寧靜而安詳。

　　再等幾年，這裡被推平，建立起一座座高樓大廈。熟悉的場景沒了，陳志澤感到的隻有陌生。

　　“你真的賺了三萬塊錢?”一旁的陳建華突然開口，陳志澤回頭，看到他閉著眼睛躺在座椅上。

　　“嗯。”陳志澤應了一聲。

　　“把錢還回去，剩下的錢轉到我帳戶上。”陳建華說道。

　　“恩。”陳志澤回了一句。

　　陳建華不再說話了，他挪了挪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父親的反應陳志澤早就料到了，他是一個很保守的人，保守到一點風險都不願意去冒。

　　他不是沒有機會，相反，陳建華的機會很多。早期那幫朋友合夥做生意，股票投資，乃至於工作調派，每一個都前程似錦。

　　但他都拒絕了。

　　陳志澤也怒過，恨過，沒有一個孩子會希望父母老氣沉沉，沒有作為的，直到陳志澤進入社會之後才漸漸理解。

　　不是他不想去闖去拚，而是因為他是男人，他要養家，他不敢走錯一步，否則對這個家來說將是滅頂之災。

　　陳志澤將這件事說出來，有他自己的考慮。

　　家裡的錢不多，養著一家四口人，還要還房貸，父親的銀行帳戶上的存款不會超過五千。

　　除此之外，陳志澤在省城的一套房子，每個月能有一點房租補貼。那個房子是陳志澤母親去世前留給陳志澤的，房子不大，隻是個一室一廳。

　　這筆錢是給陳志澤上大學用的，存在陳志澤二伯那裡，沒有奶奶的同意的話，陳建華也拿不出來。

　　雖然陳建華嘴上不說，但是陳志澤心裡清楚，父親身上的壓力很大，不管是家裡的生活費，還是陳志澤以後上學的費用，他都要顧慮到。

　　更何況阿姨的身體也不，每個月在藥物上的開銷也不是一筆小數字，再加上宋倩那邊……

　　換個位置想想，陳志澤覺得自己乾不下來。

　　陳志澤早就想拿一筆錢出來了，今天借著這個機會，順水推舟說了出來。

　　三萬塊錢對於陳志澤來說，隻是三分之一的數字，他股票帳戶裡還有七萬多。林淦那邊會所進度要是再快點的話，明年夏天，他就可以坐著分紅了。

　　未來都安排好了，陳志澤心裡踏實，他扭頭繼續看著窗外，這風景， 再不看，以後就沒機會了。

　　孔叔將三個人送到家門口，道別之後，陳志澤他們回家了。

　　回到家裡，陳志澤把早就準備好的銀行卡拿出來，交給陳建華。

　　“這是你炒股賺的錢?”陳建華拿著銀行卡，翻來覆去看了一下，問道。

　　“恩。”

　　“借別人的錢還給別人沒。”

　　“還了。”

　　“以後不許做這種事了，你還小，好好讀書。這筆錢我給你保存著，上了大學再給你。”陳建華道。

　　陳志澤“嗯”了一聲。

　　“行了，去洗漱睡覺吧，明天早點起來看書。”陳建華說著，拿著銀行卡回到臥室。

　　關上門，陳志澤就聽到父親和阿姨說話的聲音看，隔著房門有些聽不清，但父親的語調很高興。

　　阿姨嗔怪了幾句，然後和父親搶電視，陳志澤聽了一會兒，將注意力收回來。

　　他躺在床上，心裡有點莫名的激動，和興奮。

　　回來這麽久了，他身上一直頂著一股壓力，陳志澤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所以他心裡一直很恐慌，恐慌會像前世一樣，對一切無能為力。

　　這三萬塊交給父親，陳志澤一下子輕松許多，似乎，一切都在變好。

　　腦子裡想著事情，陳志澤躺在床上，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