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岐山小心地把自己的狐狸尾巴收好,鎮定自若道,“喬小兄弟,不瞞你說,這些都是歷山縣的荒地,卻也是最容易開墾的荒地,土質不錯,位置也好,而且便於水利,唯一不足便是多年未曾耕種過。”
喬嵐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掉進了祝岐山挖得坑裡,不深,但她卻不能張膽明目地爬出來。別看祝岐山笑得一臉和藹,但人在官場混,哪能沒點兒脾氣,真當他是彌勒佛,還不如找根繩子自掛東南枝來得快,怪隻怪昨日觥籌交錯間,自己放松了警惕,買地什麽的,問誰買不好,偏偏問祝岐山。
“祝大人,小生精力實在有限。”縣令大人,你的狐狸耳朵沒藏好,露出來了。
“年紀輕輕,正是生龍活虎的時候,別說喪氣話。良田好地可遇不可求,而且都是零星散布,想來你也看不上。這些荒地,畝數都是千打頭,白送不花錢,而且前三年免交賦稅,絕對劃算。你想想,只要花點心思,把地開出來,就能白得這麽大一片土地,哪兒找這麽好的事。”擱後世,祝岐山絕對是房地產經銷商的一把手,上一年強賣,給趙地主的五百畝荒地,如今還在艱難地墾掘中,令趙地主每每想起都噎得慌,嚼之無味,棄之可惜……
“……”喬嵐看著手裡寥寥幾個字的冊子,心裡想著,如若她不買帳,祝岐山翻臉的可能性有多大:有提前育種和稻田養魚的因由在,翻臉倒不至於,可一定會不高興。“祝大人為何不鼓勵民眾去墾荒。大多數民眾都沒有自己的田地,只能佃地種,一年到頭,勉強混個溫飽。如若能擁有自己的土地,他們定然是願意的。”
“豈國歷來鼓勵開荒,只是……成效不大。”祝岐山掂量著字眼說,唯恐打消喬嵐的積極性,“民眾能看到的地方只有眼前方寸,佃地種,田地侍弄得好,加上老天爺賞臉,溫飽不成問題,農閑時還能忙忙其他活計。開荒,以往看來,開荒前三年,土地很難有出息,不過,你短短時日便把西岸從一片不毛之地變成良田,私以為你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再開墾一片,不在話下。這些地,隨你挑,有什麽要求,盡量提,我盡量與你方便。”
“祝大人謬讚了。看過東岸便知道西岸本身就是宜耕種的土地,我不過是碰巧遇上,並撿了個便宜。”喬嵐可不想乖乖戴上祝岐山扣過來的高帽。
“喬小兄弟,你就別謙虛了。”
祝岐山不遺余力地鼓動喬嵐開荒,在與他扯皮中,因為顧慮對方的身份地位,喬嵐敗下陣來,最重要的是,祝岐山說的也沒錯,如今風調雨順,沒有天災亦無人禍,想要大量買入土地幾乎不可能,唯有墾荒。雖然心裡已經拿定主意,她也沒有一口應承,隻說要實地看一看這些地有無開荒的價值才能決定。
有喬嵐這句話,祝岐山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如若喬嵐也跟趙地主一樣,為了應付他,胡亂買下一塊荒地,那才叫他失望。
仔細看過手頭上的冊子,太偏遠的不考慮,喬嵐最終選了三個地方,兩處在歷山縣附近,還有一處在五裡鎮漓水河以東。
約好第二天去實地查看地況,祝岐山相當於解決了頭等大事,然而他才想起媳婦交代的事。“林嬤嬤?!”猛地一聽祝岐山問起林嬤嬤,喬嵐先是一怔,但很快了悟過來,必定是有人看中林嬤嬤女官的身份,想挖牆角,至於誰能請得動縣令大人親自拿鋤頭鋤,想來,除開縣令夫人,別無他人。她沒等祝岐山開口要人,先是誇讚了幾句林嬤嬤,而後表明喬家很看中林嬤嬤,會給林嬤嬤養老送終雲雲。
既然人家主仆情深,祝岐山也不好強人所難。送走喬嵐後,他心情愉悅地回到後宅,等候多時的呂苗苗當即迎上去,追問他可曾跟喬公子說起林嬤嬤的事。
祝岐山無可無不可地把喬嵐的話說了一遍,於他而言,這些都是小事,但於呂苗苗而言,這關系到閨女日後的終身大事,得知喬嵐沒有主動把人獻出來,她很不高興,覺得喬嵐忒不識相。
“哼!不識相!”呂苗苗走到一旁生悶氣,祝岐山知道她的大小姐脾氣,連忙過去勸解,“娘子,喬奕這小子腦子非常活范,他好不好,關系到我的政績,很可能成為我三年後升遷與否的關鍵。這些小事,先放一放,別因小失大。”
聽到與相公升遷有關,呂苗苗的氣已經去了一半,但閨女的事竟然被相公歸入“小事”,她怒起要揪祝岐山的耳朵,後者只有躲的份兒。在人前,人模狗樣的縣令大人,私底下,其實有點兒懼內。
葉飛天對於祝岐山半是強迫半是蠱惑自家主子開荒的行徑,他十分不以為然,一方面覺得自家主子被欺壓了,另一方面看到自家主子一派安然的神情,仿佛又不是那麽一回事。離開縣衙有一段距離後,他才忍不住開口,“主子,您真的要去開墾荒地?其實不開,祝大人頂多在心裡嘀咕兩句,不會為難主子的。”
他也覺得開荒地是吃力不討好的事,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不說,還不一定能把地開出來,但按照縣令大人那架勢,必然是想三年後,縣報裡能將荒地記載成山地或田地,好添上一筆政績……
喬嵐看得出葉飛天的不滿,笑道,“不一定的事,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其實,祝大人說的也不無道理,如今要買大片的田地,可遇不可求,總不能東一塊西一片,如若碰上條件不錯的荒地,開荒也是不錯的選擇。”
看到喬嵐已有成算,葉飛天才卸下心裡的擔憂。
隔天,祝岐山親自陪同喬嵐到歷山縣附近走走,荒地沒有界定,看到哪兒是哪兒,而且幅員遼闊,雜草叢生……
走了一個上午,喬嵐很直白地告訴祝岐山,這些土地沒有開荒的價值。祝岐山很失望,但也沒有勉強她。五裡鎮還有荒地,祝岐山不便前往,讓柳土發陪喬嵐去看。
五裡鎮在漓水河的西邊,而漓水河東邊,則是大片的荒地,人煙罕至,因為沒什麽人過去,所以兩岸之間連一座像樣的橋都沒有,只有一座長達四十米,顫顫巍巍,踩上去還格嘰格嘰直響的木板橋……怕這橋受不住力,喬嵐一行人棄橋乘船過去。
這片荒地,異常廣闊,而且非常平坦,明明接近漓水河便的地方還長了不少蘆葦,裡面卻連草都不愛長,龜裂成一個個小塊,是真真正正的不毛之地。
柳土發得了縣令大人的指示,要多說這片土地的好話,讓“喬公子”應承開墾,可是,看到這裡如此荒涼,比歷山縣周邊的荒地差不是一點半點,他覺得好話什麽的實在難以啟齒,隻好不停地賠笑。
喬嵐將整片土地看在眼裡,心理想的卻與柳土發等人想得截然相反。這片荒地其實不是荒地,而是漓水河經年衝刷出來的灘塗,雨水豐沛的月份,還會水漫金山,只是最近幾年,歷山縣雨水較少,這片灘塗才逐漸顯露出來,變成荒地。這片灘塗以沙質為主,不好蓄水,一般作物難以生長。
灘塗的最東邊,是一座南北向的石山,光禿禿的,連根草都不長,不過倒是一個不錯的地界。
這一天,喬嵐並沒有給柳土發一個準確的答覆,隻說明日再來看。
柳土發是個糙漢子,腦子裡只有一根筋,他還以為那是喬嵐的托詞,正愁不知如何跟縣令大人交代,拉著幾個屬下想辦法,他身邊一個較為機靈的小個子屬下古怪道,“頭兒,我看這事,有門兒。”
“說說!”柳土發也知道他這個屬下腦子轉得快,忙不迭讓他發言。小個子靦腆地笑了笑,“喬公子在歷山縣看那幾塊荒地,興致缺缺,但方才,我覺得他看得很仔細。而且,你又不是大人,他如若不滿意,直接說出來便是,哪兒還需要托詞。再說,他明日還要去看,定是要認真琢磨一番。”
“胡扯,這地連草都不長,喬公子能看中它啥。要我說,還不如歷山縣的荒地呢,起碼長了草。”
“這不是近嘛。”
柳土發一聽,哎喲,還真是這麽回事,蒲扇一樣的大手一下子拍在小個子身上,把人拍得一個踉蹌,“你小子,果然是長了一顆聰明的腦瓜子。”
“頭兒,折了折了,輕點兒。”
喬嵐回到西岸,就把俞大拿叫到書房,說開墾漓水河東岸灘塗的事。乍一聽,俞大拿覺得這主意不靠譜,不過他也知道喬嵐不會無的放矢。待喬嵐講了灘塗的情況,他還是覺得不妥,畢竟西岸才剛剛起步,又攬下這麽大一塊地,實屬蠻乾,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開荒,保不準縣令大人到時候還要主子立下軍令狀。
“你說的在理,不過你無需擔憂,我已想到好法子治理那片灘塗,肯定能開墾出來。”喬嵐眼裡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她頓了頓,繼續補充道,“而且,我之前也跟你說過,番薯最適合種在沙地裡,那天灘塗恰好是沙質的,如若能開墾出來,日後用來種番薯,剛剛好。”
喬嵐信誓旦旦,俞大拿只有信服的份兒,往常主子輕而易舉就能想到好點子,如今,這麽有信心,想來一定是有好主意了。
第二天,喬嵐帶著俞大拿踏上漓水河東岸的灘塗,葉飛天特地找船將三匹馬運到河對岸,主仆三人騎著馬,將諾大一片灘塗結結實實地走了一遭。
這天傍晚,喬嵐主仆三人又隨柳土發到歷山縣衙,祝岐山看到喬嵐,便知道事情有著落了,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喬嵐要求與祝岐山密探,四人在書房裡,說了大約半柱香時間,出來時,每個人都帶著笑容,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喬嵐的手裡,多了一份地契,荒地沒有地契,所以這份地契按照山地算,寫明了東西南北地界,又做了一個大概的畝數,八千畝。這她自己要求的,以免到時候有人眼紅作妖。祝岐山巴不得先寫地契,這也相當於軍令狀,何樂而不為。
喬家要開墾漓水河東岸荒地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歷山縣。那片荒地可不小,八千多畝,喬家下得了口嗎?比起當初喬家買下西岸,眾人的反應相對和緩了些,很多人持觀望態度,畢竟,西岸歷歷在目,喬家太精好似總有妙計,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歷山縣的大戶並沒有將喬家開荒的消息放在眼裡,畢竟,墾荒誰不會, 沒個三年五載,想成事那是不可能的,況且,能不能把地整出來還兩說,不然,歷山縣怎會有這麽多荒地。
當然,把消息當一回事的也大有人在。趙地主收到消息,半響說不出話來,沒來由的,他覺得自己老了,不服不行啊,完全跟不上年輕人的步伐。而五裡鎮,曾幾次暗地裡給西岸下絆子均未成功的錢老爺,雖然不明喬家怎麽看上了那片荒地,但本著使壞沒商量的心理,他找上祝岐山,暗搓搓地塞過去三百兩銀子,表示他也想去漓水河東岸墾荒。
祝岐山淡定地把銀子收好,然後從待售的土地冊子中,翻找出一塊位於漓水河東岸的一片兩百五十畝山地,然後叫季主簿把地契送過來……拿著新鮮過戶的地契,錢老爺笑得一臉僵硬,他是想去攪和喬家的事,不是要買山地……
相當初,趙地主想乘虛而入,被祝岐山賣了五百畝荒地,喬老爺算是一步一個腳印,步上了趙地主的後塵。
喬嵐在歷山縣嫌棄輿論狂潮時,幾百裡之外的滄海。傳說中的靈魚珠是靈魚吐出來的珠子,而靈魚則活在靈湖水中。封啓祥幾個在海島上風餐露宿,幾次深入茂林中,封一幾個輕功了得,兵分幾路,將海島裡裡外外都搜查了一邊,別說珠子,更別說靈魚,連湖水都沒見著……
最終,他們不得不相信滄海一個老漁夫的話,他說,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無數人過來找所謂的靈魚珠,但從未有人找到過,那根本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