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幾場寒風陸續登場,一場春光一場寒……
整整三畝地的禾苗被當成寶一樣的照顧,全天候都有人看守著,每當寒潮襲來,西岸的長工們便忙著用稻草編制的草毯蓋在初生的秧苗上。
長工們一板一眼地按照俞大拿的吩咐做事,剛開始,他們心裡不是沒有異議,他們可沒少嘀咕。馮大郎本著一顆負責的心,找上俞大拿,委婉地提出不同的意見,只是俞大拿說東家心裡有數,他們隻管執行就行了。
事情沒有最出奇,只有更出奇。天冷的時候,最冷的凌晨,長工們被吩咐在苗田的上風處生幾堆火,而且還要壓製著不給火燃起來,讓苗田被籠罩在濃煙之下……
對於長工們來說,嘀咕不過來,照著做就是了,橫豎都是東家自己的事。
這幾天,喬嵐因為精神不爽利,只在主院的范圍內活動,且多數待在她的小樓上,但實際上,她並沒有哪裡不舒服。喬嵐明面上是在休息,但其實她一點兒也沒閑著。
空間裡的作物長得很快,幾乎是外界的三倍,之前撒下的稻種已經可以移植,她運用精神力把一棵棵秧苗移栽再選定的地點,因為對精神力控制得還不夠嫻熟,秧苗被她種得歪歪扭扭,行列也不整齊,但終歸是種到了地裡,還澆上了靈泉水。
於此同時,她又收了一輪番椒,時至今日,她空間裡已經有八個大麻袋的番椒,曬乾取種後,種五十畝綽綽有余,至於之前留下來的種子,她卻不打算自己種。
喬嵐為了鼓搗空間,一直在耗費精神力,每次精神力消耗過度,她就得臥床休息一陣,雖然有點辛苦,但成果是喜人的,不但空間被她整理一新,精神力也在日益增強。
幾天過後,她人在小樓上,發散精神力就可以對整個大宅的動向了如指掌。
西岸大宅上下其樂融融,各人忙著各人的事。喬家還沒出現明面上的衝突,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喬嵐還以為私底下會有小有摩擦,但沒想到,她暗中觀察了兩天,發現大家都非常安分,相處得也還算融洽。
對此,喬嵐非常滿意,她有點悚傳說中的宅鬥,要是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家園裡出現一場場陰謀陽謀穿插的後宅大戲,她可真是要哭出血淚來了。
三月二十八這一天,封啓祥讓人送來請柬,邀請喬嵐下個月初一過去桃莊參加他叔白崇沙的三十五歲生日宴。吃生日宴還是其次,主要是白崇沙在聽了封啓祥關於喬嵐的種種講述後,很想見一見這個機敏過人的少年,順便考較一下這個人是否值得封啓祥深交。
喬嵐一直在試圖跟封啓祥拉開距離,沒想到,卻是約拉越近。她知道白崇沙相當於封啓祥的父輩,一直在桃莊上養傷。如若她去給對方慶生,那麽,她與封啓祥的關系只會更近。
這是見家長的節奏嗎?
只是,事到如今,她實在不好拒絕,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過去吃長輩的生辰,要送什麽禮呢?喬嵐有點傷腦筋。要是白崇沙是文人,她還尋摸字畫書卷送過去,但白崇沙是武夫,除了舞刀弄槍也不知還有何別的喜好。
四月初一,喬嵐去楊家桃莊,身邊帶著葉飛莫和單紫萱。
在葉飛天回來之前,喬嵐貼身侍衛是葉飛莫,而單紫萱則作為她身邊的一個殺手鐧。實在是單紫萱人小小,還是女子,任誰也想不到她是一個不出世的高手。
看到喬嵐一副要出門的樣子,肖狼肖犬高興得嗷嗷叫,剛想跟上,卻在被喬嵐一邊手摁住一隻,“別動!”
肖狼肖犬守在主院的門口,哀怨地目送喬嵐一步步離開,它們的背影無限落寞。
“嗷!”主人嫌棄我了。
“嗷嗷!”主人,你可要快點回來。
西岸和桃莊並不遠,喬嵐也沒讓人駕車牽馬,沿著遙水河一步步往桃莊走去。
主仆三人正走著,前方的地頭出現一個衣著破爛,老態龍鍾的老婦人。自打喬嵐穿越過來,無條件對她表現善意的人實在不多,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那個老嫗便是當初主動把“家底掏出來給她還利子錢”的魯大娘。
喬嵐記得她曾以陳月荷的名義派人去修繕魯大娘的破茅屋,還給了她銀子,魯大娘應該過得不錯才對,可是……魯大娘看起來比當初要蒼老得多,那枯瘦乾扁的樣子,仿佛餓了一季一樣,乍暖還寒時,她身上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破棉襖。
魯大娘正在地頭刨野菜,因為還不是時候,收獲不多,旁邊的破簍子只有稀稀拉拉的三兩根野菜。
喬嵐有點疑惑,她不會懷疑她安排的人中飽私囊,沒有把銀子給到魯大娘,但魯大娘生活困頓是肯定的,至於銀子哪兒去了,必須得查一查。
心裡想著事情,喬嵐帶著人正要走過,魯大娘突然察覺身後的動靜,艱難地回起身來,因為眼神不好,她看不大清喬嵐,不過她心裡可不糊塗,會出現在附近的小公子,除了喬家公子還有誰。封啓祥年紀也不大,但他長得高,與小公子真沾不上邊兒。
“喬公子,如今荷姐兒可還好?”魯大娘的聲音有點抖,不止她的聲音,就連她的身子都在微微發抖,她這是冷的。
喬嵐有點吃驚,沒想到魯大娘心裡還記掛著她。她知道好人不定有好報,但她很希望對自己好多人都過得好。
看到魯大娘如今這副模樣,喬嵐心裡微堵,“她很好!”
“好就好!好就好!”魯大娘沒有再說什麽,彎下腰繼續挖地上的野菜根,沒有鏟子鋤頭,她用的是一張破瓦片。她的雙手生滿了凍瘡,又紅又腫,上面的豁口還在流膿流血……
喬嵐本想回頭再讓俞大拿去打聽,可這會兒她的心裡特別酸,吩咐葉飛莫即刻去打聽。
葉飛莫自然不肯離去,只是拗不過喬嵐,把人送到桃莊門前才離去。
以前,每次喬嵐進楊宅,幾乎都是周長樂負責引路,如今到了楊家桃莊,給喬嵐引路的也還是周長樂。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脫線。
“喬公子,您終於來了,這可就等著您開席了。”
“哦,客人都來了?”生辰宴一般設在晚上,這會兒才傍晚,應該還不算晚吧?!但是如果其他賓客都到了,自己是最後一個到的話,就太失禮了。
喬嵐還以為自己要失禮於人,不想周長樂一本正經地說,“不,今日就您一個客人。”
“……”喬嵐愕然:就我一個,今天到底要唱什麽戲碼啊?喬嵐心底悄然打起退堂鼓,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打退堂鼓,想都別想。
前方,封啓祥已經騎著驚風呼哨而至,這人,連幾步路都不好好走了,在自己的小莊子上都要騎馬。
看到喬嵐身邊的單紫萱,封啓祥挑了挑眉頭,等封一在旁不動聲色地提醒這姑娘會武,他就更不明白喬嵐為何換侍衛,而且還是把男侍衛換成女侍衛,年紀還這般小。
喬嵐把單紫萱當成殺手鐧的想法還是天真了。高手面前,一切偽裝都是枉然。
從周長樂嘴裡聽說只有自己一個客人,喬嵐已經把今日這所謂的生日宴當成鴻門宴來防,看到封啓祥,她單刀直入,“你所謂的生日宴,隻我一個客人?”
“喬弟不用覺得榮幸。”封啓祥笑容不變,依舊是那麽的顛倒眾生,“白叔的身子還沒好透,生日宴不宜操辦得太大。”
“……”喬嵐一口氣梗在心裡發不出來,憋的她難受,隻想把禮物扔給封啓祥然後轉身離開。“為何是我?”
“白叔想見你。”就是這麽簡單明了,就是這麽坦坦蕩蕩。
“……”
隻請了一個人的生辰宴,加上主家,統共三人,宴不成宴,宅子裡也根本沒有任何布置,說是一餐便飯也不為過。
喬嵐憤懣地隨封啓祥進入內宅的堂屋,然後封啓祥才去把白崇沙扶出來,“白叔,這就是我與你說的喬奕喬公子。”完了,他轉向喬嵐,“喬弟,這是白叔,你隨我稱呼便可。”
鬼才要跟你一道稱呼,我跟你沒關系!!!喬嵐暗自吐槽,面上卻帶著得體的笑容,對著白崇沙作揖,“晚輩喬奕見過白……。”
“叔!”封啓祥仿佛知道喬嵐不會乖乖聽話似的,當即插嘴,喬嵐鬱結,最終還是跟著封啓祥喊了,“白叔!”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白崇沙一陣感慨,他脫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給喬嵐最為長輩的見面禮。
喬嵐卻之不恭,隻好手下,但其實她一看到那玉扳指的水頭,就眼前一亮,完全沒想到,這是長輩的饋贈,不宜有失,起碼短期內不能。
一直以來,白崇沙對喬嵐只是有所耳聞,便已經喜歡上這個“少年”,不管“他”是否如傳言中的那樣化腐朽為神奇,但“他”幫了封啓祥,幫了定遠軍,便值得他白崇沙的另眼相待。
喬嵐送給白崇沙的生辰禮是一套皮質護膝,用的是最柔軟最暖和的獺兔皮,便於行動且防寒保暖。東西當然不是她自己做的,她找來了材料讓李嬸按照她的想法做出來。
白崇沙的雙腿受過傷,容易被濕、風、寒等邪氣入侵,並導致肢體病變,就像俞一筒那樣,不但瘸了腿,天冷陰濕天氣還會腫脹難忍,喬嵐送他一副護膝,再貼心不過了,雖然寒冬已經過去,但還有幾場倒春寒不是嗎,有用著呢。
白崇沙起先不知道這兩個不可名狀的皮具是做什麽用途的,為了不駁喬嵐的面子,還是很高興地收下來,只是當他知道這是養護膝蓋用的時,他動容了。
喬嵐示范性地給蹲下啦給白崇沙穿上護膝,另一邊,封啓祥也默默拿起另一個,給白崇沙穿起來。
護膝上腳,效果頓顯,白崇沙麻腫的膝蓋逐漸回暖……
因為這個貼心的物件,白崇沙對喬嵐更是滿意了,覺得這人值得封啓祥深交。這要是讓他知道喬嵐其實是女兒身,估計已經在暗搓搓的想辦法撮合兩人了。
盡管身子幾經傷殘,各種病痛把他折磨得生生老了十歲,仿佛老叟一般,但白崇沙一向樂觀,性子裡還殘留著武夫的粗獷和豪爽,但這些只有入了他的眼的人才能見識到,而喬嵐便是其中之一。
白崇沙是喬嵐穿越過來後遇到的第一個正經兒八百的長輩,陳生華那人就算了,白佔了她便宜爹的位置,俞大拿也可以算她半個父輩,只可惜俞大拿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太正,一開始就把她當主子敬著……
說是生辰宴,但其實就是一桌飯菜而已, 席面上的氣氛還算不錯,只是白崇沙的身子到底不是很好,中途不得不退席。
封啓祥把白崇沙送去房間安置好後出來,笑說白崇沙連睡覺都不肯脫下護膝,完了還特別深沉地對喬嵐說了一句,“多謝!”
“應該的。”喬嵐笑笑,心想:一副護膝換一個玉扳指,值了!
封啓祥繼續陪喬嵐吃下半席,可吃著吃著,他就說起了當年的事,包括二皇子的陰謀。封啓祥信任白崇沙,就像信他自己一樣,白崇沙覺得喬嵐值得深交,封啓祥本來就是要與喬嵐交好的,現在便更信任了。
只是,他願意說,喬嵐未必願意聽。她幾次想打斷封啓祥的話,可封啓祥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無法自拔,然後慢慢的,這個“故事”也吸引了她。
故事本身就足夠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加上封啓祥因為情緒低落而沉降了幾個調的嗓音,喬嵐的心一直被揪著吊著,等她回過神來,封啓祥已經講得差不多了……
飯後,喬嵐要回西岸,封啓祥托她再給做一副護膝,作為交換,他會送喬嵐一串玉珠。一副護膝對喬嵐來說微不足道,而這串玉珠對於封啓祥來說,同樣不值一提,到到了彼此的手中,卻非比尋常,價比千金。
即使封啓祥不給玉珠,喬嵐也不忍拒絕,畢竟才聽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但既然封啓祥要給,她沒有不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