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視為無物,袁青並不覺得尷尬,她以為是因為封啓祥急著趕路,沒看到自己的緣故,不然的話,一定會為自己停下來。
袁青一門心思盤算著怎麽在封啓祥跟前露臉,起先她想往封啓祥所在的院子去,一個人從天而降,把她嚇了一大跳。
封二雙手抱胸,站在袁青跟前,板著臉,仿佛一尊雕塑一樣。
“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奴婢袁青,日後負責貼身伺候少爺。”
“佟管家親自領你過來之前,打哪兒來,打哪兒回。”封二一天到晚守在桃莊裡,對桃莊離發生的事情再清楚不過了,到他跟前來渾水摸魚,別想的太美了!
“佟管家這不是忙著嘛,奴婢先過來看看少爺有何需要。”
“話我隻說一遍,別妄圖靠近。否則,殺,無,赦。”封二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配上他毫無表情的面容,儼然地府來的催命鬼。
袁青如墜冰窟,兢兢戰戰地不敢再往前走,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封二一個起躍,消失在門庭上。
回到下人房裡,袁青的身子還在發抖,半天回不過魂兒來。被封二這麽一嚇,她倒是安分了,沒再往前走,一心等著佟管家領她去見封啓祥。
袁青的事可大可小,小螻蟻再不安分也掀不起風浪,但萬一惹惱了少爺,大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於是封二還是將她今日的動向告知佟管家。
佟管家也惱得很,沒想到一時失察,帶回了這麽個膈應人的東西,他想著第二天先將人打發到鋪子上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封啓祥一早讓他帶人去西岸幫忙起番椒苗。
忙活了兩天,西岸是五十畝番椒系數種下,而剩下的小半番椒苗則交由佟管家運去大莊子種下,佟管家又在大莊子忙活了兩天才回到桃莊上,也是惦記著封啓祥說的賞花會,他才特地趕回來布置。
這天,是封啓祥約喬嵐到桃莊賞花的日子。
桃莊有桃林兩百畝,其他三百畝尚且是新種,不成木來不成林,但這兩百畝正是花期,桃花競相開放,如霞似錦,如海如瀚,尤其是五棵蜜桃樹,獨木成林,遙目所望,盡是繁花。
此時的桃莊,正是應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佟管家用厚氈布鋪在桃樹下,上面附一層白色絨毯,又在期間安置了一張矮幾和幾個軟件,就這,還不夠,他還讓人在周邊的桃樹掛上雪紗……春風拂過,輕紗夾帶著粉白的花瓣輕輕飄揚,徜徉其中,仿佛置身仙境。
喬嵐領著葉飛天和單紫萱往桃莊去,越是走近,花香愈濃,一進桃莊,入目的便是那一眼望不到邊的桃園,美不勝收。
封四得了吩咐,將喬嵐主仆三人領向桃園深處。
遠遠的看到飄揚的輕紗,喬嵐莫名覺得好笑:這也忒矯情了吧。幸好她忍住沒笑出來,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
封啓祥坐在矮幾旁,看到喬嵐走進,他粲然一笑,“喬弟,你來了。”他不笑時已經讓人移不開眼,一笑,更是妖孽了,襯得旁邊的花海黯然失色。
喬嵐隻覺得心跳有點快,只能暗罵幾聲以期平複不受控制的心跳:好一個妖孽,又出來迷惑人,
該天就找個老道來收了你。她在封啓祥對面坐下,一邊平複心跳,一邊與之寒暄,並問候白崇沙的身體。為了少看兩眼封啓祥,她將目光更多地投放在爛漫的桃花上,同時對他們讚不絕口。
賞花只是封啓祥約喬嵐前來的一個由頭,他自詡男子漢大丈夫,又怎會喜歡這樣妖嬈的東西,但見喬嵐這麽喜歡,他也起了些興致。
精致的吃食陸續擺上來,這種時候,沒有酒自然是不行的。封啓祥的父親以前埋在桃莊的五壇梨花白被起了一壇出來。十年的陳釀,壇稍一開啟,酒香四溢,入口……
“清冽,香沁五內,飄飄欲仙,此釀真乃極品。”喬嵐喝第一杯,就喜歡上了。
“這是我爹為我娘親手釀的梨花白,本來說好,次年,再來開封,然,人算不如天算,這酒也塵封了十年。”
“額……”喬嵐沒想到會牽涉到封啓祥的傷心事,一時間不知是該轉移話題還是安慰他為好,但封啓祥只是笑笑,面上並無異色,“為兄只是有感而發,難得遇到一個可以講心裡話的人,還望喬弟不要介意為好。”
“無妨!你爹也是性情中人,竟然還會為你娘釀酒。你與他比,倒是差遠了。”
封啓祥喝下一杯梨花白,笑道,“我爹遇到我娘之前,他可沒有這種閑情雅致。如若遇上那個人,為兄也會為她釀上幾壇桃花酒的吧。”
“你可知《三國演義》?”
“那又是何物?願聞其詳。”
“話本上的故事,起先便是桃園三結義……”
這個世道的精神文化如此匱乏?!喬嵐簡略講了《三國演義》的故事梗概,著重講了桃園三結義,她講這個,一來應景,二來想利用這個天時地利人和來釀桃花酒。
封啓祥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不停地追問,而且他的問題已經提升到戰術的角度,入木三分,這令喬嵐有種自己挖了個坑,然後跳進去自埋的感覺。
她姥爺非常喜歡《三國演義》,他說從中可以學到很多修身、齊家、治國的策略,他不治國,但卻白手起家,創下了諾大一份產業,被稱為“商業巨子”,便是用上了頗多戰術戰略。
受姥爺的影響,喬嵐也曾經靜下心來看過兩遍白話版《三國演義》,雖然細節早已忘記,但大致上還是記下了。
她講得口乾舌燥,恨不得把梨花白當茶水喝,最終講“三顧茅廬”,她不得不生硬地停下,“不能再繼續了,小弟講得喉嚨又乾又啞”
“實在抱歉,這故事著實吸引人,為兄情不自禁……那剩下的留明日再講吧!”
“還講?!”喬嵐明顯被嚇到了。封啓祥卻自動略過她的問題,站起身來,“不如,我們采一些桃花釀桃花酒吧。”
“……”這本來就是喬嵐的目的,但現在聽封啓祥提起來,卻令她沒了興致,一想到《三國演義》後面還有那麽那麽長,這要講到什麽時候啊?能不能不講?很顯然,答案是否定的,封啓祥這妖孽有的是辦法讓你乖乖把故事給他講完。
桃莊的五棵蜜桃樹何其珍貴,平時都會有人看著,嚴防死守,輕易不給人靠近。
這五棵桃樹,就是掉朵花,佟管家都會心疼半天,但這得分人來,哪天,封啓祥看這幾棵桃樹不順眼,想砍了它們,佟管家絕對會轉身離開。幹嘛去?找斧子砍樹唄!
這不,封啓祥要從這五棵桃樹摘桃花釀桃花酒,佟管家二話不說,立馬找來梯子,讓周長樂爬上去折了好多枝花開最盛的枝椏下來給他和喬嵐慢慢撚……
後來的後來,八月收桃的時候,喬嵐才知道,這一隨性而為的舉動,導致水蜜桃減產了不少,連帶封啓祥捎帶給她的水蜜桃也少了,她那個後悔啊,漫山遍野的桃樹,摘哪棵不是摘啊,作甚挑最精貴的幾棵下手。
封啓祥也跟著喬嵐也做了一回精細活兒,將桃枝上的桃花一朵朵地摘下來……
他不時抬頭看喬嵐,覺得“他的喬弟”真是越來越好看了。想起方才聽到的桃園結義,他不假思索地說“喬弟,不如我們也來桃園結義”。話一出,封啓祥覺得可行,與“喬弟”成為異性兄弟,彼此之間有了羈絆,何樂而不為。
“結義?!”喬嵐一怔,“封兄,你是認真的?”她稀罕封啓祥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覺得嫁給他也不是不可為,但她與封啓祥之間,實在太像兄弟,反而沒有眷侶的感覺,要是能做結義做兄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自己到底是女兒身,本就不夠坦誠,著實對不起他的坦誠相待。日後東窗事發,自己又將以何面目對他?!
“為兄……”封啓祥話還沒說完,旁邊輕紗被撩起,進來一名端著茶水的女子……她一身丫鬟的打扮,但舉手投足之間卻包含這風情,眼眉中滿是勾引的意味。
封啓祥本就排斥丫鬟婆子的存在,何況這不請自來,還勾搭成性的。礙於氣氛正好,不想壞了興致,如若這女子安安分分把茶水放下,他忍忍也就過了,於是並不說話。
沒被趕走的袁青大喜過望,放下手裡的茶盤後,半蹲下來,用一種又酥又魅的聲音說道,“少爺,奴婢為您倒酒。”
“倒了酒,就下去吧。”封啓祥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沒把這渾身上下散發著騷氣的丫鬟踹飛出去,踹是可以,但著實太晦氣,勢必影響方才大好的氣氛。
“是!”袁青等了足足五天,才鑽空子,得了這麽一個露臉的機會,怎會輕易離去,尤其是近看封啓祥,更是驚為天人,想著如若能得他寵愛,就是死了也甘願,哦,這只是一個比喻,她肯定是不願意死的。她幫封啓祥倒了酒,又發自轉向喬嵐,“這位公子,奴婢為您添酒。”哎呀,這位小公子長得不必燒鵝月差,就是年紀小了點。
喬嵐狹促地看著封啓祥愈加難看的臉色,欣然決定往火上澆了一把油,“模樣還挺標致,新來的吧,不若留下來伺候公子我的吧。有花有酒沒有美人,寡淡了些。”
她的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挑逗,正中袁青的下懷,只是她還要矜持一番,“奴婢只是過來送茶水的,還要回去當差呢。如若少爺,允許奴婢……”袁青所有若無地飄了一眼封啓祥,未盡之言回味無窮。
“在哪兒當差不是當差,是吧!”喬嵐也笑盈盈地看向封啓祥,意味深長地喚了他一聲,“封兄!”
袁青欲拒還迎,假做羞澀地說,“奴婢是願……”
封啓祥的脾氣一向不大好,這時候已經到了臨界點,當即爆發出來,“封一,死哪兒去了!”他話語剛落,封一和封二同時出現,“主子!”
“扔出去!”封啓祥冷冷地說,而後又加了一句,“別讓我再見到這個礙眼的東西。”
袁青眉目瞪得滾圓,不敢置信地看著封啓祥,臉上血色盡褪,她不明白……好吧,不等她想明白,封二已經抓著她的雙肩,幾個起躍,消失在花海外圍出。
喬嵐樂不可支,追加了一句,“哎,怎麽走了,公子我還要她伺候呢。”
封啓祥的臉色仍舊臭不可言,“喬弟,玩得可還開心?”
“好說好說。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喬嵐對封啓祥的臭臉視而不見,單手支著下巴,皮笑肉不笑道,“封兄幾日前還告誡小弟,溫柔鄉,英雄塚,小弟還以為封兄是要修身養性,不近女色呢,原來也還是不免於俗套的。別急別急,我理解,非常理解,只是,這貼身伺候的人還是要睜大眼睛選比較好,方才的丫鬟,漂亮是漂亮,但……”
“為兄與喬弟一樣,亦是第一次見到她!!!”被喬嵐調侃,封啓祥的顏色更臭了。
“哈哈哈!”喬嵐最喜歡看封啓祥吃癟了。
被袁青這麽一攪和,封啓祥也沒再提“桃園結義”,喬嵐不由地松了一口氣。她可真不想與封啓祥結義,唯恐日後不好交代。
桃花一朵朵被摘下來,晾曬在陰涼處,只等陰乾之後,混入白酒中,封存起來,一個月後便可飲用,當然酒是陳的香。
少爺要釀桃花酒,佟管家讓人折桃枝給少爺撚花時,也親自前往五裡鎮,找上一品閣的掌櫃,出高價將他們庫存的一大壇高濃度白酒買回來。
所有的白酒加桃花,可以釀六壇桃花酒,喬嵐自然分去一半。
封啓祥這人,對人好的時候,可以很好很好,這天,喬嵐要告辭會西岸,他又讓人起了另一壇梨花白給她帶回去。
有好酒收是很好,但他後面還說了,明日再去聽你繼續講《三國演義》,說完也不等喬嵐拒絕,轉身就走,使得喬嵐呆呆地站在桃莊門口,香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