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少爺吩咐自己去請人,但封五知道他師父鄭神醫是請不來的人,除非他主動想來。
封五沒有貿貿然去見鄭神醫,他到西岸先找上俞大拿,跟他說,喬嵐讓他派人去請小胡郎中,桃莊上有人受傷。俞大拿雖然疑惑封五為何還要兜一圈來找自己,但還是找來俞十筒,讓他速速去找小胡郎中。
鄭神醫正在院子裡,舒舒服服地躺在搖椅上,旁邊,方小勇正在幫他打扇子,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否則必定會被他拐杖伺候。外邊的動靜不小,差方小勇出去問,得知喬嵐竟然略過自己去請一個蹩腳郎中,他急了,連忙出去,見封五還在,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才風塵仆仆地往桃莊去。
在桃莊門口,見到提溜著藥箱的胡洋,鄭神醫快步走過去。胡洋見到他,眼前一亮,正要恭恭敬敬地給他行禮,他卻虎著臉說,“這兒沒你什麽事了,哪兒涼快哪兒去。”說完,騰騰騰往裡跑,那腿腳麻利得全然不像一個將近七十的老人家。
膳廳裡,正在大快朵頤的眾人聽了外面有人嚷嚷,夾菜的手一頓,仔細一看,他們的身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僵硬,就連展吹浪也不例外。蕭潛奇怪道,“展大人,鄭神醫到了,咱不出去打個招呼?”
“喬衝睿的傷勢刻不容緩,還是別耽誤他診治了。過後再說吧。”展吹浪悻悻地夾起一塊東坡肉塞進嘴裡,要是可以,他寧願一輩子也不見那個老無賴。
“哦!”蕭潛也不是那麽沒眼力界的人,果斷收聲,只是方才還挺輕松的氣氛如今卻仿佛凝起來了一般,大家吃東西的動作輕緩了不少。
鄭神醫風風火火地登場,喬嵐隻淡淡地看著他,好似並不歡迎他來似的,“神醫怎麽來了?”
“你要請人看病,為何不叫我。反倒是請那個庸醫。”
“請你……”喬嵐斜睨了鄭神醫一眼,“太貴,金山銀山都請不動,我連金山銀山都沒有。”
鄭神醫那個氣啊。胡子都被吹起來了,“你你你個小白眼狼,枉我掏心掏肺地對你,你卻還把我當外人看。你摸摸看自己有沒有心,啊。有沒有。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封啓祥和封一啞口無言地看著鄭神醫和喬嵐打嘴仗,想當初,為了白崇沙的傷,他們也曾親自去到醫谷求醫,鄭神醫當時的嘴臉還歷歷在目,現在因為喬嵐沒請他看病,他就發這樣大的火,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廂,胡洋還是被請進來,見鄭神醫瞪自己,他還挺不好意思的,只是盛情難卻,再說,他也想多加接近鄭神醫。
喬嵐忙不迭請胡洋進內室給喬衝睿看傷,鄭神醫自是不肯讓胡洋獨自表現,也跟進去。
喬衝睿的傷口在背,人也只能趴著。他的臉色又青又白,呼吸也極其微弱,要不是身子還有輕微的起伏,簡直跟死人沒有兩樣。
鄭神醫隻撩一眼便知道這人傷得很重。失血過多,傷口惡化,這些還是次要的,最嚴重的是邪氣入侵五髒六腑,而胡洋那水平,根本治不了。
胡洋知道自己的斤兩。但神醫在前,他又想多點表現機會,於是想掀開抱著的布條查看傷口,結果身後傳來鄭神醫幽幽的聲音,“庸醫就是庸醫,想他死,不如給他一刀,痛快點。”
胡洋身子一僵,回過身子,看向鄭神醫,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指示,但人家直接把頭扭開,看都不看他一眼。沒辦法,胡洋隻好老實跟喬嵐說病人傷勢已然惡化,他醫不好。
鄭神醫得意洋洋地挑挑眼,只等喬嵐回過頭來求自己,卻不想她轉過身與封啓祥商量著讓封五去鎮上請金大夫,據說金大夫德高望重,醫術了得,救死扶傷雲雲……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脖子一梗,憋紅了臉大叫,“這個病人是我的,看誰敢跟我搶人!誰搶,我跟誰急。”
“一把年紀,你不好好待著,上躥下跳個什麽勁兒。不是我懷疑你的醫術,你的醫術的確很好,但人老了就得服老。白叔治好了嗎?沒有!梁娘子治好了嗎?也沒有!這邊,你不要插手,別累壞了自己還耽誤治療。”喬嵐的態度也強硬,說的話那叫一個不客氣。
“老什麽老,我才六十六歲,正當壯年。”鄭神醫氣呼呼地瞪著喬嵐,據理力爭,“你冷心冷肺,就是不待見我,把我當外人。話我撂這兒,這人,誰來了都治不好,保管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除非讓我治。”
“你有把握?”喬嵐的態度軟和下來,實在是喬衝睿的情況很不妙,再磨蹭下去,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鄭神醫抓起喬衝睿的手腕,沉吟了一會兒,說,“這傷拖了有好幾天,邪氣侵佔,我也只有六成把握。”
鑒於這危急的情況,喬嵐只能把喬衝睿交給鄭神醫診治。
行針封住血脈,鄭神醫才吩咐胡洋動手揭開喬衝睿的傷口。喬衝睿背後,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左肩橫跨到右腹,傷口已經**化膿。喬嵐看了一眼,便覺得心驚肉跳,不敢多看一眼,待鄭神醫像割豬肉一樣給喬衝睿剔除腐肉時,她隻覺手腳發軟,再也忍不住出門去。
門外,展吹浪等已經吃飽喝足,過來探視。展吹浪的幾個手下看著喬嵐的眼神裡充滿了崇拜,他們都被鄭神醫凌虐過,冷不丁看到有人膽敢對鄭神醫大呼小叫,可不就得他們另眼看待。
展吹浪也過來拍了拍喬嵐的肩膀,莫名其妙說了一句,“你很有魄力。”
診治喬衝睿,鄭神醫整整花了一個時辰,期間,胡洋送出兩個藥方讓即刻抓藥煎煮,當門口再次打開,鄭神醫終於出門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看到想要悄悄遁走的展吹浪幾個。
“是你們!!!”
“神醫,您老近來可好,看您面色紅潤,精神奕奕,想來過得不錯。我也挺好,就是忙,這不,我還有公事……”展吹浪一邊賠笑一邊退出院門口,這邊,鄭神醫已經火冒三丈地拔起一棵小景觀樹,衝過去,“你們這幫土匪,竟然還敢出現。我說過,見一次打一次,今天,你們別想活著走出去。”
“神醫,有話好好說,別動粗,別動粗。您老也曉得,當初真不關我們的事,實在是君命難為,您看現在莫大人不也挺好的,您又何必執著於此……”展吹浪的聲音逐漸遠去,隨之是鄭神醫的聲音,“放你娘的狗屁。誰稀罕做什麽太醫院院使……”
封啓祥和喬嵐兩人面面相覷,合著他們早已認識,而且交情匪淺。
卻說,當年,展吹浪高中狀元後,得的第一個差事便是手持聖旨去醫谷請鄭神醫進宮給太后娘娘診治,醫谷裡路徑曲折,一般人進不去,但展吹浪卻憑借他的聰明,成功地繞過所有的障礙進去醫谷宣讀聖旨。
鄭神醫根本不把聖旨看在眼裡,隻一句“爛命一條,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總之誰也別想使喚我。”最終,還是大徒弟莫寒雨不忍他背負上“抗旨不尊”的罪名,代替他出山,治好太后,將功折罪,之後又陰差陽錯留在了太醫院。鄭神醫覺得這事就是展吹浪給他招來的,所以,真真是見一次打一次,連帶他身邊的人都一起遭殃。
說來,展吹浪也著實冤枉,他只是宣旨人,不過是傳個話而已,憑什麽算到他頭上。只是,老無賴就是老無賴,根本沒道理可講,他又沒辦法與皇帝老兒算帳,不找展吹浪找誰。
見鄭神醫追著展吹浪跑了個沒影,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喬嵐隻得向胡洋詢問喬衝睿的情況。略過診治的過程不提,喬衝睿的傷口已經重新包扎上藥,看上去倒是整齊,只是後背被挽去老大一塊肉,老遭罪了,到現在人還在昏迷中,燒也沒退。
胡洋說,神醫說過了今晚就能退熱,如若不退,便麻煩了。
傍晚,臨近晚膳時間,鄭神醫才回來,去看過喬衝睿後,他立馬寫一張新的藥方,交給封五火速抓藥煎煮給病人灌下去。
因為鄭神醫再三保證“死不了”,喬嵐向封啓祥告辭回西岸,出了院門,看到展吹浪被人攙扶著走過來,面上鼻青臉腫,身上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竟然把他揍成這樣?”喬嵐驚訝不已,鄭神醫卻對她的話嗤之以鼻,“我怎麽不能?他活該!讓他愚忠,揍不死他。”
“……”其實我想說的是你怎麽把他揍成這樣的, 他功夫不錯,瞧你這老胳膊老腿,惹不起總躲得起……展吹浪卻傷成那樣,太不可思議了,難不成你還有必殺技。
不單喬嵐疑惑,展吹浪的手下同樣困惑不已,問展吹浪,他卻不願多談,隻讓屬下們激靈點躲著鄭神醫,要多快躲多快,有多遠躲多遠。
救了喬衝睿,鄭神醫覺得喬嵐總該承認他了吧,回西岸的路上,他又開始孜孜不倦地給喬嵐洗腦,“喬哥兒,你跟我學,不出五年,必定成為名震一方的小神醫,十年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都有可能。”
喬嵐這會兒心情不錯,倒是沒有冷言冷語。“封五拜你為師,三年有余,怎地還是默默無聞,名不轉經傳。”
“他偏得厲害,隻好毒門,不喜藥學,注定成不了神醫。你不一樣,是我最看好的徒兒,有靈性有悟性,假以時日,修為必定超過我。”
“你到底看中我哪一點,我改還不成嗎?”
“哼!”鄭神醫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