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之後,行程緊迫的約瑟夫主動問道,“今天上午可以開始談判嗎?”他在一個星期之後就要回國複命,心情自然有些急迫。
端木賜卻是另有考慮,聞言只是擺擺手說,“不急不急,時間還有很多,何必急於這一時呢?我們這邊還安排了一些歡迎活動,作為客人約瑟夫難道你要拒絕嗎?”說著他眉頭一蹙,似乎有些不悅。
“哪裡哪裡?”約瑟夫急忙辯白,“我們參加就是了。”他認為這是端木賜又一次的善意,他不禁再一次地在心裡感歎,自己的這位談判對手實在是太有風度了,寧願浪費自己珍貴的談判時間,也要好好地招待自己。
這位單純的澳大利亞人似乎有些忘了,作為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們的談判時間才是最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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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戲劇發展雖然不如古希臘那樣的蓬勃,淵源數千年,但種類之豐富卻遠遠勝之。繼先秦時代的俳優、隋唐的雜戲和元曲之後,中國的戲劇在明代發展的極為迅速,京劇,越劇,昆曲乃至於黃梅戲等層出不窮,百花競放,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海山雖然處於南北之交,但人物風韻卻受江南的影響多一些,所以在海山比較風行的是昆曲和越劇,以及本地的滬劇,而京劇等戲種則略受冷落。
海山大劇院是海山最大的劇院之一,至今已經有八十多年的歷史了,在民國的時候這裡就一直是海山票友們最喜歡的梨園,那時候當然不叫劇院,而是叫戲班子。由於戲班子是在租界裡頭,所以哪怕外面的槍炮聲再怎麽轟鳴,也壓不過這裡的絲竹管弦。
穿著長衫提著鳥籠子的票友們,也可以哼著兩句戲詞的慢悠悠踱步過來,像是四九城裡來的八旗紈絝。
如今的海山大劇院經歷了多次的翻修之後擴建氣象自然更勝往昔,只是客流卻一直不旺,戲劇這一藝術形式在經歷數百年的輝煌之後終於在現代出現了頹勢,畢竟現在的年輕人們喜歡的是熱烈的搖滾和流行樂,對於雕琢拗口的戲劇自然提不起興趣。
然而今天這項古老的藝術卻煥發了新的生命力。
近兩年最著名的昆曲名家易且儒先生和彭小紅女士即將蒞臨於此,演繹昆曲名段《牡丹亭》。這一消息打出去不過三天,票就基本已經售罄了,火爆程度讓劇場方面的負責人大為震驚,在得知買票者的身份有很多都是學生之後,就連劇場門口的保安也不禁感歎這是三十年難逢之盛事。
曾經有一位不知名的人士說過——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美事一樣,在其華麗的外表下,一般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內幕。
這件事亦如是。
那些前來購票的學生大部分都是海山大學的學生,而且多半是文學院的,德高望重(人氣很高)的端木賜老師在論壇裡公開發帖說,身為文學院的學生應該加強自己的古典文學素養,然後建議大家去聽場戲昆曲熏陶一下,“順便”提了一下星期六下午海山大劇場有一場精彩的昆曲演出。
而這其中危月老師也出力甚多,身為長生會副會長的他幾乎把長生會的人都動員了一下,這才造成了今天海山大劇場的盛況。否則按照以往的情況來說,像昆曲這種表演,票能賣出去三分之一都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哪裡還能有今天的火爆?
在步瞳熏擬定的行程之中,陪FMG代表團看戲也是內容之一,也算是像他們宣揚一下本國文化,為此端木賜特地派人到ZJ請角來演出。在這種場合下,如果劇場裡空落落得沒幾個觀眾,那將給FMG公司的人無疑帶來極其惡劣的印象,為了規避這種情況,某老師只能“擅用職權”發動學生來看戲了。
所幸,效果還不錯。
在普通的客人們陸續進場之後,端木賜和危月領著FMG公司談判代表團的人從工作人員通道進入了二樓的正中包廂,這裡是全劇場最好的位置,視野角度一覽無余。這間劇場從日出開始就已經被端木賜包場,今天他最大。
危月作為一個擁有中國血統的日本人,對中國的古典文化也浸淫極深,端木賜今天把他拉過來的目的,就是讓他給這幫白人講解一下《牡丹亭》的大體意思,否則的話約瑟夫等人就只能看台上這幫演員“咿咿呀呀”,而完全不知所雲。
端木賜從面前的桌案上抽出了一張薄紙,遞給了約瑟夫,上面是用英文寫好的關於《牡丹亭》故事梗概。端木賜給這些人看這個,是想讓他們對這個唯美的故事先有一個淺薄的印象,省得待會看得太吃力。
只是一杯茶的時間,劇院的燈光就全部關掉了,大幕緩緩拉開,演出開始了。
今天演出得是《牡丹亭》中的《驚夢》一折,首先上的是旦角,一身白衣的女子登場,水袖輕拂,“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音腔婉轉柔糯,像是絮語。
就在台上的演員正在演出時,舞台側面的屏幕也開始同步攝影,屏幕上不僅有演員們的身形,還有中英兩種文字的對照譯詞,這是給觀眾們準備的,畢竟戲詞古風濃鬱,而且是唱出來的,在這方面涉獵不深的觀眾們很難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麽。
至於英文則是端木賜特地給約瑟夫一行人安排的,方便他們觀看。
在“杜麗娘”唱完之後,一個丫鬟模樣的人上台,俏目流轉,“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
台下的觀眾們認真的看著,來這裡的很多都是文學院的學生和老票友,這些人在這方面還能保持著認真和欣賞的態度,就連約瑟夫也被這種“新奇”的藝術形式吸引了,盯著英文譯詞仔細的聽......看了起來......
端木賜也很認真的看了起來,雖然這一折他看過不止數百次了,但他卻依舊願意繼續看下去,尤其是他已經有數十年沒有聽過了,他上一次聽昆曲應該還是在民國三十四年,日本宣布投降的時候,CQ政府為了表示與民同樂普天同慶,在長街上連續請戲班子演了一個月的大戲,端木賜也跟著聽了一陣。
就在這時節,那台上已經唱到了“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爺和奶奶再不提起。”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端木賜不禁擊節讚賞,這唱得太到位了!就連聽不懂戲詞的約瑟夫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可見藝術這種東西的確是人類的共同語言,不分國界與語言,就像是國內一大批青少年明明聽不懂英文歌卻偏要聽一樣,雖然文化屬性不同,但人類對於美的感受卻是相同的。
危月更是把眼睛閉上,只顧著聽韻,不準備用眼睛去看了。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端木賜也不禁跟著台上輕唱了起來,竟是婉轉的女聲。這句曾經使黛玉流淚葬花的詞,在如今聽起來,依舊有著搖曳心旌的力量。
一折終了,余韻繞梁,端木賜笑著對依舊念念不舍地約瑟夫說道,“其實戲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隻知看戲,未必能領略這其中的意味。”這話原是黛玉說的,目下放在這裡卻也貼切。
約瑟夫砸吧著嘴,像是這戲詞也能使口舌生香似得,“我去過很多地方出差,得到的接待大部分都是在夜總會、酒宴之類的,從來沒有哪位公司的負責人帶我來體驗他們國家的文化,端木,在這方面你是第一個!”
很明顯,約瑟夫對端木賜的評價又高了一個等級,而這對於端木賜來說無疑是極好的,因為這可以使他在談判的時候得到優勢。
端木賜問,“你很喜歡嗎?”
“當然!”約瑟夫毫不猶豫地點頭。
端木賜不在意地說,“那還請你回國之後也要多多宣傳了。”
約瑟夫一口答應,“沒問題!”
端木賜沒想到的是,這約瑟夫竟然真的說到做到了, 並且很快地成為了中國古典文化的粉,不僅在回國之後開始努力學習漢語,並且在國內大力宣傳中國文化,最終推動中國戲劇登上了悉尼大劇院的舞台,受到了澳洲觀眾的熱捧。
當然,這些都只是後話不提,對於現在的端木賜來說,這場戲對他的好處除了讓他回味一下古風遺韻之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又讓他成功地拖延了一天,推遲了正式談判的時間,而這,才是最重要的......
端木賜的真正想法,就是想要讓約瑟夫等人沒有時間來進行正式的談判,這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
……
PS:話說為了寫這一折我特地去聽了一下梅蘭芳先生的唱韻,其實並不好寫啊......
恭喜書友【VEGER】成為本書的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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