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華都時代八

　　攀侯冕道完攀方困情，以頭觸地，長拜不起。

　　少帝親自上前，將攀候扶起，環顧四周肅然道:“宗華中央，蠻夷四方，攀方仰慕宗華冠帶之國，四時朝貢不斷，離野蠻而近文明。攀侯自是宗華之臣，攀民亦是宗華之民。今有狼子野心，跳梁小醜之輩，竟不顧血親同宗之義，攀方例祖之德，引蠻夷入入寇，劫人掠物，不能忍也。”

　　說著停了下來，看向太傅條氏，帶著某種意味道:“現今軍事皆托於太傅，不知太傅如何處置。”

　　此言一出，諸侯皆看向條氏，華陽與少工二人則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有些詫異的表情。然後也看向司馬，看他如何作答。司徒卻有所覺的在轉移視線時，不經意間又與華陰公對視，發現他神秘莫測的揚起藏在胡子裡嘴角。心中不好的預感由然而生。還來不及多想，就見條氏還是那幅看不出任何表情，離案起身行禮。

　　言道:“啟稟陛下，攀方本就是陛下之臣，攀方有亂而不自平，自是應當助其平叛，再則叛軍也是趁攀候朝覲時才引蠻族入境。所以於情於理，都應派兵驅逐蠻族，平定叛軍。依微臣之見，可調畿內五千卒，再召華陰，少華各一萬即可平定攀方之亂。”

　　少帝又問道:“華陰，少華能出兵一萬，助攀平叛嗎?”

　　華陰公，少華公當即出列行禮同聲道:“謹遵皇命。”

　　少帝點了點，又道:“那依太傅之見，何人領兵最好。”

　　太傅條氏答道:“稟陛下，依慣例，領華陰少華之兵的人，由其二氏自行任命，畿內之兵，臣提議讓微臣帶領。”

　　華陽與少工二人心中一驚，暫時還不明白條氏的意思，就見少帝略一思忖，好像還有不敢相信似的試探道:“太傅身經百戰，此事交與太傅自然萬無一失，但朕擔心太傅已近六旬，身體受不了啊。況且現在國事盡托於太傅，太博一但遠離國都，何人輔弼於朕……”

　　“陛下盡請放心，微臣雖有六旬年華，但還拉得動弓，揮得動斧，而且微臣雖聽過蠻族之名，但因為離得太過遙遠，所以並未見過。此次南伐一來平叛，二來擒獲一些蠻人，以供祭祀犧牲。”

　　說到這條氏頓了下，接著道:“塚宰卿工氏德才兼備，為人公正。可輔弼陛下。”

　　少帝瞳孔一縮，聽到旁邊傳來響動，卻是少工氏不小心打翻了酒爵，見少帝與在場眾人皆望了過來，當即行禮賠罪。

　　當然不會是不小心，少工氏先是聽到條氏竟要親自領兵離開畿內，就已經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接著又聽到條氏竟推薦朝中最大的反對派工氏輔政。如同晴天霹靂來不及多想，就故意打翻酒爵，將全場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並中斷雙方的對話。

　　華陽氏也明白過來，在宮女清理時，出列到殿中，言道:“陛下，萬萬不可，太傅輔政多年，現在年齡已大……”

　　“太保此言差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怎能因區區年齡問題而推脫，太保無需多言，吾意已決。”

　　條氏打斷了華陽氏的話，無視他尷尬的表情。直接著向少帝拱手道:“請陛下旨，討伐不臣。”

　　少帝神情一凝，肅然道:“既然太傅有此忠心，為朕解憂，那就命太傅條氏南伐蠻人，擇日出征。”

　　“喏。”

　　條氏一領旨，卻見華陰氏行禮奏道:“陛下，太傅驅逐蠻人，平定攀方自是不在話下，但據臣所知，蠻人襲擾攀方已近二百年，

而這次蠻人數量更是破萬，遍布攀地，就算逐出蠻人，攀方也是實力大減，而天軍也不可能常駐於攀地，一但離開攀方，蠻人事必又卷土重來，這樣也是治標不治本。”　　少帝疑惑道:“哦，那華陰公有何高見。”

　　“陛下，天下八方皆臣服宗華，供衛宗華各族的同時，又將吾文明之宗華與野蠻之四夷隔離，使宗華不受蠻人襲擾。”

　　言及此處，在座的無論是八方之候還是宗華各族，皆冷笑不已，八方確實將蠻夷與宗華隔開了，但和宗華各氏族關系可不太融洽，八方覬覦著宗華的財富人口，宗華又窺視著八方的土地。你來我往，不知打了多少次仗，只是因為宗華領內人口還未飽滿，土地還有很大空間沒有開發。更重要的是有畿內天子控制著秩序，所以導致戰鬥規模都不大而已。

　　但也是因為八方較蠻夷更開化，知道談判妥協，知道利益交換。能遵守宗華主導下的某種秩序與規矩。所以宗華各氏在八方和蠻夷之間，肯定選擇與八方為鄰。是以在冷笑的同時並不反對華陰公之言的正確性。

　　又聽華陰公接著講道:“這次攀方之亂即有外在蠻族的原因，也有內在的制度原因，只有解決攀方內在的制度原因，才能不受外在影響的繼續承擔屏蔽宗華的重擔。”

　　停下來讓少帝思考會，又接著道:“天下有制度者，唯宗華也，何不將宗華之製引入攀方，使攀方傳承有序，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敘，朋友有信。”

　　此言一出，少帝與眾人皆一時半會沒有回神。少帝剛要脫口，卻又吞了回去。

　　殿上諸侯在安靜會後，就議論紛紛起來，無非就是宗華有宗華的制度才能稱之為宗華，而八方也是因為與宗華不同才能稱之為八方，一但八方用宗華制度，那又是什麽景像，還能稱之方嗎。

　　在座的都是一方諸侯，自然有頭腦靈活的。又有人反駁，又沒有人規定了八方不能用宗華一樣的制度，只是沒人想到，沒人去做而已。

　　少帝聽見這些，腦中也是思考這些，最後想到問題既然是華陰公提出來的，華陰公應該有答案吧。

　　於是試探問道:“華陰公請繼續講，怎麽個引入法?”

　　華陰公解釋道:“古雲‘天生蒸民而樹之君’又雲‘天子建國，諸侯立家，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親，皆有等衰。’宗華之製在於有君臣，知禮儀，明尊卑。敬天法祖，慎終追遠。”

　　“陛下可為攀侯在宗華各族中，挑選德才兼備者明白制度者多人。讓攀侯請回攀方，然後效仿九華族置三卿，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他們再帶著工匠，農人，祭司，和文書。如此治理攀方，移風易俗不出百年，攀方就與宗華氏族不出二樣。”

　　少帝聽完他的方法，暗自叫好，這確實是將宗華制度引進攀方的最好辦法，只是……

　　少帝向攀侯問道:“攀侯願意引入宗華制度，並將卿大夫如此重要之職給攀方之外的人?”

　　攀侯當即下拜:“臣仰慕宗華已久，如能行宗華之製，正是求之不得。而卿大夫之位自然是有德之人居之。”

　　“另，臣願獻黃金一石(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所以一石等於一百二十斤)，亦金(銅)二十石，錫二釣，以後五年再貢黃金半石。亦金五石。”

　　“嘶……”

　　殿上諸侯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是天子也是目瞪口呆，雖然眾人早就知道攀方以礦產豐富而出名，要不然也不會引起甘方的覬覦，但當攀侯冕一下就獻出如此數量龐大的貢物，還是震驚不已。

　　要知道因為現今各氏族都是較封閉的，自產自足的農業經濟，所以商業規模不大，商業活動小，黃金隻做為裝飾品使用。 出產量不大也不重要。

　　但錫與銅就不一樣了，兩者能製成合金青銅，青銅能製成兵器，啟帝就是憑借給幾千人配備了青銅兵器，所以才能統一宗華，而啟帝之後，治銅術不可避免外流，各個諸侯都能冶銅，但生產力有限，無法大規模治治。較大的諸侯如九華族銅產量一年不過十石。

　　青銅在此時是作為戰略性物質，其保有量是衡量一個氏族的強弱最直接的因素。甚至天子為限制各氏族的青銅，從禮法上一方面是上貢天子，一方面是做成各種各樣的禮器，生活用器。降低其製成兵器的可能性。

　　當然攀侯冕也不是傻子或者銅錠多得沒處放，而是必然的利益交換，不可能天子出兵，還派卿大夫，還送工匠，農人，祭司。而自己不出一點東西就接受了。

　　相比那些死物，還是這些卿大夫，匠人更重要，光是把宗華更先進的冶煉技術帶回攀方，幾年就回本了，更不用提最基本的，能增加人口糧食的農業技術，鞏固統治，聚攏人心的祭祀巫術。簡直就是一本萬利。

　　攀侯冕想的這些，少帝自然也有所察覺，所以在短暫錯愕後，坦然的接受他的貢物。

　　而攀侯見少帝心情不錯，趁熱打鐵言道:“微臣還有一事望陛下恩準。”

　　少帝拿人手短，笑道:“愛卿還有何事，盡管奏來。”

　　“微臣希望將犬子送入辟雍學宮，學習宗華禮法。”

　　這個問題，少帝到沒想倒，笑道:“原來是這等小事，朕準了。攀侯世子類比畿內公卿，一同入辟雍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