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風總是有些猶豫,原地打轉。城頭的戰鼓前,誰在流著淚,舉著槌,等著號角爭鳴,淚也盡了。
“諸位將士,我揚州素來不染紛爭,與四方交好,謀天下之太平,尋生民之安樂,自應大人起,我揚州州府合力,官庶同心,保江南一隅,造人間極樂,功在當代,萬眾矚目,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揚州如美玉,宵小共逐之,而今,不用我多說,賊人已兵臨城下,欲破我城,老大人年事已高,不複從前,但,小公子亦念我揚州之百姓,不畏強敵,決意與我等共守揚州,與諸位生死與共,還望諸君齊心同力,共禦外敵,以保我等身後百萬黎民。”
衛錦站在城頭,向身後已經集結完畢的揚州八營的士兵們慷慨陳詞。
公子穹仔細觀察著城外緩緩壓來的敵陣,找尋著破敵之策。他心裡清楚,自己手中隻有揚州八營八萬兵馬,而城外已經有洛陽數萬兵馬,且有線報,洛陽府府帥洛風親率洛陽神策軍駐扎在洞庭湖邊,旦夕可至,且神策軍久經沙場,從洛靖良那時起,就已經聞名天下,是一支常勝之師,而揚州八營就不盡然,雖然是揚州府精銳,卻久疏戰陣,士氣雖然可用,但怎能抵得了常勝之軍所帶來的威勢。
公子穹有些忐忑不安了……強壓心神,觀察著敵軍的布陣,全無心思在聽衛錦的誓師之言。
“人生如夢啊……”公子穹心中歎息道。衛錦轉身,一臉茫然,他看得清城下……
不知何處飛來的一行大雁,哀嚎,盤旋。
洛陽中軍,封刀臉色凝重,高頭大馬,禦賜金刀,一身盔甲。
“你在猶豫?”英紀從後面走來,邊走邊問。
“我…沒明白!”封刀還是不太明白,看府帥的意思是非打不可,可是府帥親筆十六字,卻又好像有些惺惺相惜不願動手,他實在是揣摩不透,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隻能壓著行軍速度,緩緩靠近揚州城。
英紀苦笑,心道好一個傻兄弟。
“打,又不打。”英紀指了指揚州城頭的虎紋應字旗,頗為感慨。
封刀愣了…他翻身下馬。
“你知道當年伊闕一戰嗎?”英紀問到。
封刀點點頭,默不作聲。
“當年在伊闕,應天揚應大人曾一人獨擋常龍五萬兵馬,而使得洛老大人得以及時回軍洛陽,保我洛陽府基業不致落入常龍手中。換句話說,洛陽府能有今日,應大人功不可沒,所以,府帥不想恩將仇報,但是,天下大業,又豈容兒女私情。想來著實令人兩難……”英紀有些感同身受。
“我該怎麽做?”封刀乾脆直接。
“你想府帥為什麽不親自督戰陣前,而是陳兵洞庭?”
“大概是不想親自動手吧。”
“給了你多少兵馬糧草?”英紀轉頭望著封刀。封刀摸了摸腰間那柄破軍刀,陷入思慮。
“那封帥,我先走了,府帥還交待了其他事。哦對了,有句話說錯了,不是報舊恨,你以為府帥真的如此度量?區區一個女子而已……。”英紀請辭。
“兄弟這…………嗨!我怎能想那般多,什麽元帥,還不如做個將軍。”封刀覺得這元帥還真不如手下那些個將軍們舒服。元帥打仗還要和敵人講仁義禮智信,將軍就不用。
“哈哈哈,莫辜負府帥。”英紀說罷轉身離去。
封刀望了望揚州城,抬頭看了看天。
呼拉撥出破軍刀直衝青天。
“全軍聽令,
圍城!傳令諸將入帳議兵。”說罷,策馬奔向帥帳。 洛陽大軍開始變陣……
揚州城頭
“公子快看,敵軍變了,看樣子是要圍城。”衛錦喊到。
坐在後面台階上的公子穹一臉釋然,淡淡一笑。心想,果然所料不錯。
“公子你沒事吧?”衛錦十分不解,上前詢問。
公子穹搖搖頭,又點點頭。
衛錦瞬間領會。
沒一會兒,八營校尉其聚城頭。
公子穹展開早已寫好的字條。眾人湊近來看。
“八營分守四方,死不出戰,敵自退。”
眾校尉並無多想,領命而去,獨衛錦欲言又止。 公子穹笑了笑,遠望敵陣,摘下先前接過的金刀,一把塞到衛錦手中。衛錦想要推開,卻被死死按住。
洞庭湖畔,水面清圓,風行荷間。
洛風背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麽,長劍插在泥土裡,傲立。
“你來了。”
“府帥果然好功力,這都發現了。”英紀撓撓頭,悻悻颯遝而來。
“怎麽樣?”洛風似乎心情有些低沉。
“辦好了,我想他應該明白為何隻有一萬兵馬。”
“其他事呢?”
“屬下已經派了神策監視各方動向,目前,並無異樣。”
“常龍呢?”洛風嘴角微動,似乎……
英紀察覺到。
“府帥料事如神,長安兵馬正在集結。”
“這難道不算異樣?”洛風忽的轉身望著英紀發笑。
“算。”英紀心中一寒。
“有趣。”洛風拔出地上的劍,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你知道這把劍叫什麽嗎?”
“難道不是府帥新得的青霜劍?”
“非也,此劍,乃是父帥留給我的,他說,這把劍,隻能在遇到一個人的時候才能出鞘。”洛風悵然。
“那這麽多年,它豈不是很寂寞。”
“是啊,很寂寞……很寂寞……”洛風忽的沉下了聲音與笑容。風拂過他的發梢,吹白了年華悵然,芬芳了公子一世的無雙。
水上不知趣的鴛鴦,找尋荷葉下的太陽,風波不及,過往不及,泛舟不及。
英紀知道,自己會錯意。
他撿起石頭,扔向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