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梅,簾中窺,半醉半醒似春回。
和小曲,拈清茶,兩耳不問江湖非。
未央客棧。
那老者走後,意欲趕路的北風迫於風雪,還是回了客棧。尋得一間客房,一路辛苦,便早早睡了。
客棧裡卻熱鬧非凡,曲未散,茶不涼,正是時候。
“剛才那老前輩定然非同一般。”商正慨然而歎。
正聽曲兒叫好的連深也不由得點點頭。
“我竟看不透他……”秦城眉頭一皺,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連你都看不透,那可要小心了。說不定,那前輩已經看出了我們的來歷。”衛文深思著,他在意那老者,卻更在意那少年,他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可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在想什麽?”商正看到衛文出神的樣子,有些疑惑。
“那個孩子,我似乎在哪裡見過。”
“見過??”三人不約而同的驚呼。秦城更是深深皺眉,連連搖著頭。
“是啊,就是想不起來了,哎。”衛文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無妨,一個孩子而已,不礙大事。”商正想了想壓根沒往心裡去。
……
幾人交談甚歡,過了好久,察覺夜已深,便要了客房,上樓歇息了。
“早早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商正不忘提醒一句。幾人點頭,各自進了房間。
客棧也人去樓空了……那小二正哼著小曲兒收拾著殘羹剩飯,盤算著自己也溫一壺小酒,抓一盤牛肉,吃飽睡覺,越想越發歡快,忙忙甩起了手中的抹布……
“小二,一間客房。”
那小二驚聞人聲,半夜三更的,好不嚇人,愣是給刷的跪在地上,不敢動彈半分,心中暗道,老天保佑。
“我要一間客房,備好酒菜。”那聲音略是溫和了一些,想來也是有些失禮。
小二腿軟,扶著桌子晃晃悠悠站起了身子,定睛一看,乃是一大活人,方才撫胸暗咒道:好你個行客,嚇得爺爺半死。
那來人見小二遲遲不肯動彈,不由得橫眉倒豎,瞪了小二一眼。
“唉唉唉,這位爺,你嚇了小的一跳,這半夜時候,您說您進來也沒個聲響……”正說著,指向店門,卻立時又險些咬了舌頭,只見得店門緊閉…………
“您樓上請……酒菜……這就……備……”說罷,那小二立馬沒了人影。
堂中那男子不禁一笑,有些無奈,搖搖頭,緊握腰間寶劍,上了樓。
小二很快送來了飯菜。
“這位爺,有什麽吩咐您再喚我就好。”小二直到此時才定了心神,仔細打量,這人面目清秀,棱角分明,隱隱胡茬略顯,雙目如寒星,正氣悠然生。一身燕紋錦衣,腰下飲血寶劍,果然大有來頭。
“好,你去吧。”
“得嘞。”
桌前燭火旺,手中杯不停,奈何風雪夜,偏想見月明。
清風一杯一杯的喝著,烈酒入喉,苦了口舌,熱了心頭,濕了眼眸。
楓華山上那一幕在他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猶記少年時候,烈火紅鬃馬,踏青山,涉白水,笑問樓頭佳人,帶劍封侯,可願嫁否?
不知大人鴻圖,初聞開混沌,卻情絲,許十年,全付長安遺夢,今日樓空,身在寒風。
罷了罷了……
雞鳴三遍,洛陽街頭早已人潮湧動,推開門,落了小二一身雪,揮揮衣袖,喊一聲:“各位爺,雪停了!”欣喜萬分。
北風聽聞,心中大喜,無風無雪好行路,真是天助我也。用過早飯,收拾了包袱,不慌不忙,正欲下樓。
“喲,小兄弟,真巧。”正好出門的衛文與北風打了個照面。
“……雪停了。”北風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衛文一愣,不知所雲,扭頭看了看,點點頭,昏昏然。
“小兄弟我們在哪見過嘛?”衛文緊盯北風問道。
“素不相識,告辭!”北風有些生氣,大早上客套。說罷轉身準備下樓。
衛文有些失望,轉身準備去叫幾位兄弟,不料回頭一望,恍然大悟。
大廳內隻有幾個用早飯的客人,北風徑直奔著外面而去。
“小兄弟,路上當心!”
北風應聲看去,正是清風!
“是你……”
“無意打擾,隻是提醒。”清風吃著飯菜,並未抬頭。
“一面之緣,何致如此?”
“你大可不聽。”
北風心中不解為什麽清風會在這裡,不應該在長安府嗎?難道是常龍派來的?會是來殺我的嗎?
想到這裡,不禁又搖搖頭,覺得有些思慮過重了。
“多謝。”北風冷冷丟了一句話,扭頭便走了。
清風望著離去的北風,不禁一陣唏噓感歎,恍似當年啊。
正這時,商正衛文一行四人來到了廳中。商正敏銳的察覺到了清風的存在,犀利的眼神瞬間聚焦。
衛文側了側身子,隱在幾人身後,似是躲藏。
清風吃的正香,他當然知道有人來者不善,做了這麽多年官差,敵不動我不動,他還是熟記於心的,思忖著,悄悄將寶劍放在了桌上。
商正觀察了一會兒,狐疑著走出了店門。
洛陽的大街有如通天大道,寬闊平坦,朱門旁列,恢宏大氣的洛陽府就在洛陽城中央,可謂是路路直達。
洛陽城東門
四人前前後後騎著馬,準備出城。
“大哥,我覺得不對。”衛文從後面策馬趕上,沉思了一路,終於開口。
“說。”商正也有所察覺。
“那少年我想起來了,我在長安府見過他。還有那個男人,他是長安府都尉清風,人稱長安猛虎。那日,常龍兵發楓華,我隨後趕去楓華與大哥報信,離府之時,那少年也正好離開。”衛文看見北風的背影,一下子記憶泛起,想了個清楚。
“這麽說來,他二人同時出現,必然不是巧合。”商正開始有些擔心他們染指楓華山的事情會泄露了。
“至少,必有他圖。”秦城聽聞前因後果,不禁斷言。
一旁的連深從來都是懶得想這些花花腸子彎彎繞,反正想了也白想。索性自己騎著馬衝在前面開路。
“我們會不會暴露。”商正問道。
“應該不會,我們在楓華山遇到的隻是追月,清風並沒有在,隻要衛文沒有被人發現,我們應該是安全的。”秦城算計著其中厲害。
“但願如此,出谷之時,谷主三令五申,不能暴露身份,我墨問谷一向不與官家往來,就怕惹上是非,步了那西邊的後塵……”正說到,一個大巴掌就招呼了過來,嚇得衛文趕緊躲開。
“此事不可再提!”商正怒氣衝天。嚇得衛文不敢直視,歎口氣,往前去了。
“有些事兒,隻能爛在墨問谷。”商正又看著秦城。
“唉,說到底,谷主還是沒放下,否則,我們又何必辛苦這一趟。”秦城發著牢騷。
“墨問谷的規矩就是莫問。”商正白了秦城一眼,卻也沒怪他。大家都知道,秦城說的是真話。
“英雄折戟訴落寞,水袖舞斷簫聲破。唉……情為何物,情為何物!?”秦城忍不住一番感慨,這自古英雄美人作佳話,引得世人說風雲。
眾人默然,連商正都不知道怎麽義正言辭的回答這個問題。
一陣陰風吹過,行人撤緊衣裳。匆匆趕路。
四人策馬揚鞭,飛逝在雪色中。
殊不知,與他們同路的,一前一後,還有北風。
青州府歷正月二十
楓華山下,長安府,洛陽府共同演武,雙方在校場上明爭暗鬥,熱火朝天,厲害時,差點鬧出人命。
雖說那楓華山奇變,已經傳的天下皆知,可是卻不敢有人問津,兵戈之下,何人敢去一探究竟?怕是活得長久了。
天氣漸漸開始晴多雪少了,若是江南,怕是也有些個溫熱氣了,說不定偶爾也會春意初漏。可是這楓華山,與早前大相徑庭,如今寒氣深重,山中大雪紛飛,這讓遠道而來的洛陽府兵士有些難以忍受,雖然都穿著長安府備的冬衣,卻也奈何水土差異。
聯軍大帳前,洛風紫色披肩,一身狐裘,兩綹長發飄飄,全然不懼寒氣。凝視遠方山中,陰雲不散,落雪飛舞,甚是愁人。不由得眉頭團簇,深深歎息。
“這真是神奇!”想到楓華山火楓長留的故事,再看看眼前景象,洛風這樣的王胄也隻能怎舌稱奇。
“必有蹊蹺……”身旁的英紀削瘦的臉龐有些憔悴,一身銀甲,佐以長槍,巋然不動。
“哦?何解?”洛風有些驚奇。
“自古以來,天地巨變,必有其因,如今楓華山火楓不再,不是人為,就是天意。”英紀仔細思索著。
“嗯,所言不錯,那你看是人為還是天意?”洛風饒有興趣的看著英紀。
英紀眨眨眼,哂然。
“大人早已心知肚明,就不要取笑末將了。”
“哈哈哈哈,英紀你啊……”洛風見打趣不成,笑著擺擺手。
……
“末將以為山中必有蹊蹺。”英紀跟著洛風進了大帳,也不忘回頭看了看四周。
“山中有一古時寶劍,已落入常龍之手了……”洛風不禁歎息,心有不甘。
“哦?寶劍?”英紀有些好奇。
“赤霄是也!”洛風走到案前,輕提玉筆,潑墨揮毫。
英紀上前細看,赫然寫著:火楓不再,冰雪可留。
英紀不明所以,實在是看不懂,正欲請教,卻瞥見洛風暗笑,不由得心驚,他知道,一切盡在掌握了。
出了大帳,想起洛風交待的事情, 英紀不由得心中凜然:王就是王!
聯軍大營
不知何時,軍營裡多了一輛豪華的馬車。
聯軍前軍大帳中,青蓮與常龍四目相對。
“你來這裡做甚!”常龍怒氣衝衝的質問。
青蓮沒有低頭,眼中盡是冰涼。
“你清楚……”說罷扭頭看向一邊。
“都給我退下!”常龍聞言向著四周下人暴喝道。嚇得眾人紛紛退去。
“我清楚什麽?”常龍犀利的眼神沒有一絲情義。
“恨將夫婿覓封侯。”青蓮有些幽怨,混著這冰涼的空氣。
常龍腦袋一晃,那些舊事如厲鬼一般張牙舞爪向他撲來,他不由得退了幾步,扶住文案,輕點額頭。
“往事休要再提!”常龍怒言。順手砸了硯台,墨染前階。
“老爺,回去吧。”青蓮眼眶濕了,懇求著。
“我……”常龍一時無語。
“我知道,您無非看中了天下,到了如今,壯志未酬,鬢已先斑,何苦呢……”青蓮面色紅潤,一時竟有些衝動,上前抓住了常龍手腕,含情脈脈。
……
相顧無言。
……
“你懂什麽……”終於,常龍黯然道出一句,甩開青蓮,緩緩離去。
獨留青蓮,呆在原地,默默垂淚。
軍中駛出一架馬車,遠遠的,校場將台上,有一人,正凝視,眉宇間,有些許春意。揮揮手,場中殺伐壯烈,不由仰天長笑。
第二日
長安府,還軍細柳。
獨留洛陽府大軍駐於楓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