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揚州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揚州府內卻劍拔弩張。
公子穹似乎毫不在意。衛錦心憂如焚,希望宣州兵馬能及時趕到,否則一旦世族私兵控制了揚州城,那可就危險了,他們肯定會趁機逼公子退位的……到那時,洛陽府必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公子……”衛錦小聲道。
應穹拍拍衛錦的肩膀讓他放下心。
衛錦看公子穹胸有成竹,自信滿滿,不由得有些不解,卻又十分欣慰,這一份自信,恍若當年的老大人……
應天閣上。
木架上的燭火搖曳,應天揚披著厚厚的毯子斜倚望台,看著院中的逼宮之勢,又看著自己的兒子鎮定自若,不由得心中懸石落下。他知道,兒子長大了……
架上的燭火漸漸暗淡……
……
豐州郡守趙曷思來想去覺得事有不妥,他看著應穹笑容滿面,總覺得心中一陣惡寒。
“你快去派人看看我們的人到哪了。”趙曷對錢鵠說道。
錢鵠點點頭,從人群中偷偷溜走。
衛錦自然注意到了,剛要前去截住,不想應穹一把拽住袖口,搖搖頭。
“公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衛錦終於忍不住了,苦苦說道。
……
晚霞紅透,人馬初歇。
錢鵠擠過人群溜到趙曷身邊,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咱們的人已經登船,四郡共計一萬人,大約再過三個時辰,便可抵達。”錢鵠得意道。
趙曷想了想,三個時辰,豈不是要天黑了,若是應穹也做了準備,恐怕那時候也該到了,這樣一來,是要難免一戰了。
“你們去以揚州府的名義宣布全城戒嚴,所有人等不得外出。”趙曷思慮再三,覺得若是真打起來,還是不要傷及百姓的好。他看了看孫冉,又扭頭看了看李徽。
“這……恐怕我們辦不到,守城的是應穹的親衛。”李徽面露難色,悠悠道。
“為何戒嚴?這不是給他們方便嗎?我說趙大人,你我既然選擇了這一步,你還顧慮那麽多做什麽?莫不是在給自己留後路?”江州郡守
孫冉厲聲質問道。
這話瞬間讓眾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趙曷身上。
錢鵠和李徽也是一臉質疑的表情,心想這家夥該不會出賣他們吧。
趙曷見勢不妙,一拍腦袋,長歎一聲。
“嗨呀,諸位,事已至此,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何必再窩裡鬥呢?”
“趙大人明知道我軍的戰力遠不如新軍,這座城,是我們取勝的唯一籌碼,你要戒嚴,這是到底在幫誰啊……嗯?”孫冉頓時露出了無賴模樣,一句話問的趙曷如芒刺在背。
“孫大人,聽我一言,百姓乃國之根本,萬不可傷,若是我等失了民心,便是得了這揚州又有何用?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趙曷兩手一攤,大聲解釋道。
“哼!我看你分明是怕了!”孫冉怒懟趙曷,氣的趙曷一甩手,索性不理會他了。
李徽和錢鵠一聲不吭的看著二人,心中也開始打起了算盤,他們都清楚,畢竟都是世族子弟,讀過書的,這點道理他們還是懂的。
衛錦和應穹倒也是看了一番熱鬧。
“哼,這些個腐儒紈絝,果然是是些難成大事的庸才!”衛錦一臉不屑,這還沒動真格的呢自己人倒是先掐了起來,真是一群廢物。
公子穹坐在堂前的台階上,看熱鬧一般,竟然還看的津津有味。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府門內衝進來一小兵。
“報……大都督率宣州兵馬兩萬已經入城,下令全城戒嚴了。”
群臣一聽,頓時驚呆,有些人瞬間暈厥。
趙曷更是心驚,不可能啊,怎麽來的如此之快,就算是騎兵加急,也不至於啊。
趙曷不解,驚恐中,忽然瞥見公子穹正看著他,冷笑!他頓時驚覺,莫非……是這小公子早已料到?若真是如此,自己還真是小看了他。事到如今,恐怕揚州要變天了,是徹底的天翻地覆,如此看來,這次是要將揚州世族連根拔起啊……
眼前的小公子此刻在趙曷眼中,宛如死神……這個文質彬彬的後輩,居然心思如此之深。
趙曷終於仰天歎息一聲,面如死灰,上前一步。
“是我等輸了,還望小公子放過無辜將士,所有罪責,我等來承擔。”趙曷躬身失落道。
“趙大人!不曾想你如此軟弱,不過區區一個文弱小兒,我等皆為江南望族,名門世家,在揚州已有百年根基,我就不信,他能奈我何?”孫冉怒喝。
應穹起身,拍拍屁股,忽然沒了大家公子的風范,倒似那潑皮一般,繞著趙曷走了一圈,饒有趣味的看著眼前這個俯身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
“公子……”衛錦想要開口,公子穹卻一抬手,衛錦隻好閉嘴。
良久,應穹忽然伸手去扶趙曷。趙曷一驚,這是做甚?心中不解,戰戰兢兢的直起身子。
應穹拍了拍他,轉身走到台階上。
恰巧此時,一隊披堅執銳的士兵魚貫而入,把那些郡守團團圍住,刀兵相向。
這些人哪裡見過這陣仗,頓時紛紛兩腿發軟,癱倒在地上,痛哭求饒,一個個醜態百出。
“起來,都起來!你們這群懦夫,真是家門之辱!”孫冉轉身怒罵,幾近發狂。
錢鵠和李徽都緘口不言,依舊冷眼旁觀。
“末將來遲,公子受驚了!”韓楚飛快步走來,單膝跪地道。
公子穹點點頭。
“嗨呀,大都督真是來的及時,快起來快起來。”衛錦總算放心,大喜道。
“總管言重了,剩下的事,就交給末將吧。”韓楚飛正聲道。
“好好好。”衛錦連聲叫好。
韓楚飛一點頭,戰袍一扯,利索轉身,狠狠掃視一眾郡守,目光如狼似虎。
“來人,城門斬首!”韓楚飛一揮手,士兵蜂擁而上,連拽帶扯的把這些人從地上拖起來。
“應穹小兒,你敢殺我,我江州孫家必讓你萬劫不複,不得好死!一個喑人,也想做揚州之主?真是癡心妄想!哈哈哈哈!”孫冉雙目通紅,咆哮著,像狂犬一般。
趙曷見此人如此失態,慌忙轉身給了孫冉一巴掌,小公子是啞巴這是揚州人盡皆知,卻不能提的忌諱,想當年,老大人還為此殺了幾個人呢,現如今再讓孫冉罵下去,恐怕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住嘴!事已至此,孫郡守還是冷靜些吧,為了江州,為了孫家!”趙曷厲聲喝道。
孫冉被這一巴掌扇的有些發懵,暫且閉上了嘴。
“自古成王敗寇,此事皆是罪臣一人安排,還望公子放過他們,法不責眾,況且揚州根基,不可輕動啊……”
趙曷轉身,再次跪求。
“趙大人,我看你也是有自知之明之人,舉兵謀反什麽罪過難道大人不清楚嗎?今日就是府帥不殺你們,你以為本都督的快刀是擺設嗎?”韓楚飛說著,晃了晃腰間金刀。
“廢話少說,大都督快些處置吧。”衛錦不耐煩道。
“通通帶走!”韓楚飛下令道。
一時間,院中哭喊聲四起,求饒聲更是不絕於耳,更有甚者,地上已經斑駁一片。
……
“慢!”一聲清脆透亮的聲音響起。
眾人紛紛安靜,找尋著是誰在說話。
韓楚飛也莫名其妙,左看看,右看看,轉一圈,一臉茫然,不知道剛剛是誰在說話。
眾人面面相覷。
再看衛錦,目瞪口呆,嘴巴張的像個蘋果一樣大。
公子穹黯然一笑,打開折扇,輕搖生風,抬步下階而來,一舉一動,若潘安再生。雙眸若中秋之月,皓然清朗。
趙曷一時驚懼,氣血不足,竟有有些昏沉,而今公子郎豔獨絕,上承老帥之魄力,下有忠志之將士,前途無量。此時,他有些後悔了……
公子穹看著哆哆嗦嗦的趙曷,會心一笑。
“全部押入大牢,待此間事畢,再行處置,趙大人,今日多謝你相助,大事已成,趙大人快回去歇息吧。”應穹忽然開口道。
眾人大驚失色,驚呼不已,小公子居然開口說話了……
衛錦在一旁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那狂徒孫冉,忽聞應穹開口,驚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應穹。
李徽和錢鵠也是大驚失色,撲通跪下,連連磕頭……比起公子開口說話,讓他們徹底死心的是公子所說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趙曷!你不得好死!”孫冉忽然大笑,面目猙獰不已,仿佛要將趙曷生吞活剝一般。
“趙曷老兒,你害我!”
“老匹夫,你竟然如此陰毒!”
一時間,從震驚中蘇醒的眾人紛紛破口大罵趙曷。
趙曷此時已經心力交猝,他望著應穹,眼神中全然是疑惑和恐懼,深深地恐懼。
“趙大人,快起來,我派人送你回家,勞累一天了,該回家看看,飯啊,還是家裡的香。”應穹一本正經的說道,又給韓楚飛使了個眼色。
韓楚飛愣了一下,趕緊命士兵去扶。
趙曷拖著雙腿被士兵架著往外走去。剛走幾步,趙曷突然回頭,直勾勾看著應穹。
應穹擺擺手,笑了笑。
趙曷輕輕點點頭,成王敗寇,輸了,也服了,這個人,他到底是姓應啊!
那些郡守被士兵都拖了出去,只有李徽和錢鵠,還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應穹上前一步,來到二人面前,合起扇子收入懷中,歪頭看了看, www.uukanshu.net 緩緩抬腳,踩在李徽頭上。
他又看了看錢鵠,饒有趣味的把腳挪到了錢鵠頭上。
兩人驚恐,身體劇烈顫抖,緊緊貼在地上。
“來,把他們帶上城頭。”應穹壞笑著,退了幾步。
衛錦傻傻癱坐在台階上緩不過勁來,看見應穹那一笑,他又是一驚,從未見過公子這樣的笑容。
“大都督,我準備看戲了,你準備好了嗎?”應穹昂首發問。
“末將……準備好了……”韓楚飛心中惶惶,今天府帥這是怎麽了,像變了個人一樣。
思想間,正見應穹衝他發笑,不由得韓楚飛心中一緊,趕緊行過禮,去準備迎戰世族私軍了。
應穹見眾人離去,臉上笑容乍消,輕歎一聲,懷中摸出折扇,呼啦打開,扇柄那朵浮刻水仙依舊栩栩如生,他伸手輕撫,眼神如水。
“公……公子……”衛錦磕巴道。
應穹聞聲,這才記起還有老總管,匆匆合起扇子,去扶衛錦。
“老總管快起來,地上涼。”應穹言之切切,讓衛錦心中不由一熱。
“公子你……”
衛錦剛想問點什麽,卻見應穹眉頭一皺。
衛錦便打住。
“既叫公子,何須多問。”應穹幽幽道。
衛錦一愣,揣摩著這話的意思。
……
院中,晚霞落,家雀飛。
……
應天閣上。
“公子……世無雙……”應天揚自言自語道。
架上的燭火有些暗淡。
應天揚閉上眼,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