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
城門前駐足而立的董浩然心中分外苦澀,三十年前潁州還是華朝一座繁華的州城,現在卻淪為一座荒僻的金人跑馬場。
三十年前金人對潁州的屠殺讓十萬潁州人長眠於此,至今城內道路上的青石板還是血染的殷紅。
此刻望著城內,他仿佛能夠聽到十萬冤魂絕望的呐喊,這聲音在痛斥,在詛咒拋棄他們的懦弱朝廷。
“喂,博爾濟旗主讓你進去見他。”
董浩然出神的時候一個金國牛錄大搖大擺地來到他面前,語氣極為不屑。
“還請帶路。”
董浩然心中怒火熊熊,但是想到此來的使命他還是忍下怒火,華朝對金國戰爭的失敗,加上朝廷主和派的得勢讓三十年來華朝對金一直處於弱勢地位,出使金國的使臣常被金人刁難羞辱。
不過以前出使金國的使臣都是求和派,這次讓他這個主站派出使金國絕不是因為趙佶改變了綏靖的態度,而是因為樞密使黃紋隆向官家舉薦了他。
其用意他很清楚,黃紋隆早就看不慣他這個副樞密使,在有切實證據證明金兵將要南下的當前讓他出使金國,目的就是為了給他小鞋穿。
這次即便他沒有被金人羞辱,黃紋隆也會在官家趙佶面前責怪他和談不利。
“國難當前,朝廷重臣卻依舊公報私仇,華朝危矣。”董浩然心中一陣悲哀。
“旗主大人,前來和談的南人到了。”
在城中心一座大宅院中停下,金國牛錄對在涼亭下納涼的一個中年金人恭敬說道。
中年金人轉過頭來,淡淡瞥了眼董浩然,嘴角揚起輕蔑的笑容,這讓他從嘴角貫穿到眉頭的傷疤顯得十分猙獰。
“董浩然,華朝副樞密使,你們南人的狗皇帝派來的人一次比一次官大,說吧,這次來有什麽事?”博爾濟握著馬鞭,懶撒地坐在涼亭中,並沒有準備以禮對待董浩然。
如今南下的計劃已經定下,十萬大軍陳兵邊界,不日十萬大軍便會兵分兩路南下進攻華朝。
對他來說,若不是當年的內亂,華朝早該三十年前就被金國所滅,現在這一天來的實在太晚了。
“混帳,我華朝帝王怎是你能隨意羞辱的。”董浩然聞言勃然大怒,博爾濟一句狗皇帝讓君為臣綱他根本沒法忍住。
博爾濟的臉色陡然變得陰沉,他猛地站起來走到董浩然面前,“你是第一個敢這麽跟我說話的漢人,難道你不知道在金國漢人見到我們金人是要下跪的嗎?”
說完,他給了兩側護衛一個眼神,兩個金人護衛抓住董浩然,用腳猛踢他的膝蓋內側。
受力不住,董浩然一下跪倒在地,他想掙扎站起但被兩個金人死死摁住。
“今日便明白地告訴你吧,我們金國大軍不日便會南下,你們就讓狗皇帝親自來和談也沒用,不過既然你來了,不如就殺了你祭旗。”博爾濟陰森森地笑起來。
“金狗,你聽著,我大漢男兒定會把你們這些畜生趕出中原,一血你們這些金狗屠殺我漢人之仇。”董浩然用盡全身的力氣叫罵。
金兵南下木已成舟,他這次出使徒增笑爾,但身為主站派將領,至死他也不會丟掉自己的氣節。
“哈哈哈……黃紋隆說你是個硬骨頭,果然不錯,不過正因為如此我更要殺你。”博爾濟大笑不止。
董浩然大吃一驚,他頓時明白了什麽,“黃紋隆,你不得好死!”
“把他拖出去殺了祭旗,
明日兵發臨海!”博爾濟遙望臨海城,眼中燃燒著野心。 “是,旗主大人。”一眾金兵頓時高聲歡呼起來。
……
臨海城。
任安義正在牢獄的地上畫著華朝與金國的邊境周圍的城池,驛站,烏堡情況。
他身邊一個光頭青年正在專注地看著。
正在此時,牢獄外面忽然一陣混亂,接著一批士兵衝入牢獄,來到關押他們的大牢前。
“任宣扶使,出事了,董公被金狗殺了。”為首的士兵悲憤不已。
“什麽!”任安義和青年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這怎麽可能,董公乃是作為華朝使臣出訪,怎會被殺?”
“千真萬確,現在董公的人頭就懸掛在潁州城牆外。”
“這該死的金狗!我要殺了他們為董公報仇!”任安義重重一拳打在木欄上。
董浩然來到臨海之後並沒有將他們交給金人,而是首先巡視邊界,詢問細作送回的消息。
通過思索,他斷定金人定會南下,殺任安義和張岩不過是金人的借口,交出他們只會白白犧牲。
“董公真是傻,這擺明了是金人的圈套,他為何還要去潁州。”光頭青年便是南逃將領張岩。
他父親雖在金國任職, 卻一直希望有機會能夠拿起武器和金人決一死戰,因為張家的先輩和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在他年幼的時候他的父親並常常帶著他遙望華朝。
於此同時,張岩不斷親眼目睹漢人在金人統治下所受的屈辱與痛苦,這讓他自小立下了恢復中原,報國雪恥的志向,所以這次發覺金國南下的計劃之後,他果斷帶著麾下的漢兵南逃,將這個消息告訴任安義。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戍邊的安豐軍主將卻下令抓捕他們。
“董公說了,若是他回不來,金兵定是不日就要南下,讓我們將二位放出來。”
一邊說,士兵們一邊打開牢獄大門。
從牢獄出來,任安義對張岩說道:“安豐軍主將晁綱只是個善於逢迎巴結的蠢貨而已,若是金兵來攻,他只怕跑的比兔子還快,我們必須留下來抵抗金兵,拖延金兵南下的速度。”
頓了一下,他繼續對張岩說道:“這些年安豐軍已經被敗的差不多了,隻憑安豐軍只怕無法拖住金人,我們要立刻組建義軍才行。”
“金人每破一城必會屠殺漢人,只怕百姓恐屠城之禍,不敢抵禦金人。”
張岩在金朝長大,當年金兵入關一路屠殺民漢,上千萬漢人死在金人的屠刀下,這三十年來漢民稍有異動便會遭受殘酷鎮壓,動輒屠殺,不少百姓已被金人的屠城令嚇破了膽子,隻得淪為金人的農奴。
“畏懼者自是有之,但亦有剛烈之士抱有守衛河山之志。”任安義神色堅定,“至少我等寧願戰死,也不願在金人治下跪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