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在持續蔓延，在哲宗的大力支持下，左相章惇和樞密使曾布夥同政事堂諸公連夜趕製了各路協同作戰的條例。

為了支援章楶在葫蘆河川的攻略，秦鳳路和永興軍路同時調動，就連河東兩路，為了防止遼國出兵擾亂也開始整軍備戰。

這是兩宋以來少有的局面，自王安石變法以來一直在積蓄力量的西軍終於得到了展示肌肉的舞台，大宋積攢了太多年的仇恨，要在這一刻得到宣泄！

上到官家趙煦，左相章惇，下至黎民百姓，所有人的目光盡數聚集在西北，勝，則大宋和西夏間的局勢從此不同，哲宗中興的理想將擁有最堅固的根基。

敗，大宋文臣武將最後吊著的一口硬氣恐怕就要消亡，高太后和司馬光執政時期以防禦為主的退避國策將會再次佔據朝堂。

事關大宋國運，就連呂璟這個原本的穿越眾都忍不住心神陷入其中，每日醒來都是大片的汗水浸濕鬢發。

而在苦苦等候了接近兩月光景之時，隨著葫蘆河川的戰事陷入焦灼，章惇終於開始調動秦鳳路各地保甲參戰，其中就包括了新近成立的呂家軍。

三千軍馬，呂璟自領中軍一千，以宗澤為副帥統領一千後軍壓陣，呂方和王闊同領一千騎兵為前軍，戴宗親領斥候營直接聽命於他，此外還有時遷和周二貴率領魅影暗中呼應，呂家軍開始進發。

隊伍先沿渭水向東抵達秦州接收了物資補給，隨後順著瓦亭川一路向北，終於在兩日後到達德順軍一帶，再往東，就是此次行程的終點，渭州安國鎮大營。

春雨連綿，在德順軍寬闊的土地上，呂家軍整整三千余人正在迎著夜色前行，連綿的火把好似蜿蜒長龍，在黑暗中盡情舞動。

呂璟身處中軍，抖了抖被雨水浸濕的甲胄，心中隱隱有一抹擔憂。

在他前世記憶中章楶的葫蘆川攻略進展是比較順利的，但看如今這天氣，以築城建堡為主要手段的宋軍理所當然會遭遇困境。

成串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零星的火光照耀下，戴宗敦厚的身影若隱若現。

呂璟抬手示意全軍暫時休整，等了約莫十多個呼吸的功夫，戴宗已經騎馬來到陣前。

“稟軍使，前方五十裡好水川口發現兩軍交戰，其中被圍攻一方疑似我大宋兵馬。”

呂璟目光一凝，沒想到自己率軍趕往渭州，竟然陰差陽錯來到了好水川附近，這可是個後世耳熟能詳的名字。

因為韓琦的不聽軍令，范仲淹主導下的好水川戰事以慘敗結尾，當時對大宋造成的衝擊可謂遺禍深遠。

“再探！傳各將領前來中軍議事！”呂璟揮了揮手，戴宗很快領命而去。

過了沒一會，得了消息的宗澤和呂方等將領很快趕到中軍，呂璟說明情況之後，眾人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軍使，無論如何，既然斥候已經發現，我們總不能視而不見。”宗澤率先開口，以他的性子，當然是想出兵相助。

然而呂方卻沒有表示讚同，開口回應道:“宗副帥說的有理，但是我等在這雨夜連日趕路本就疲憊不堪，更何況敵我情況不明，冒然加入戰事，誤了軍期誰來負責?”

宗澤點了點頭，這確實也是要考慮的方面，更何況按照原定計劃，呂家軍馬上就要轉道向東，是不會經過好水川的。

其余各將也分別發表了意見，只是大多數人還是不願冒然加入戰事，最終的決定權還是落到呂璟身上。

抬頭看了眼依舊連綿的雨幕，在這樣的夜晚，很有可能敵我雙方都無法辨認，是求穩還是冒險，

呂璟思索片刻，終於拿出了決斷。“宗大哥，我將中軍和後軍都留給你，繼續沿原路趕往安國鎮大營，其余一千前軍隨我趕去好水川。”

“軍使，還是某來率領前軍吧。”宗澤立刻開口表示拒絕，二人名為上下級，實則兄弟，他怎能讓呂璟前去冒險。

呂方和王闊等人也紛紛請命，不願意讓呂璟率軍前去。

“好了，時間有限，除了我別人都不合適，宗大哥，一定要把大家順利帶到安國鎮。”

也許是被呂璟目光中的堅定所打動，宗澤沒有開口在勸，只是重重點了下頭，回身開始組織隊伍出發。

呂璟微微一笑，朝身旁的王闊和呂方示意一眼，隨後各自催促著身下軍馬很快趕到前軍。

伴隨著傳令兵將軍令下達，整整一千軍士同時翻身上馬，整個過程沉穩而又有序。

“出發！”呂璟高坐於軍馬之上，手中淵渟刀向前一指，上千馬匹於同一時間發動，隆隆的馬蹄聲在夜色裡向前席卷。

雨勢依舊在延續，地面的泥濘阻礙了牢城騎的前進速度，沿途掠過的層層山川更是帶來了一股莫名的沉重感。

在接連奔行了二十余裡之後，戴宗終於帶著斥候們再度回返，也帶來了前方戰事的最新消息。

“大人，已經確定被圍攻一方為宋軍，參與圍攻的似乎是蕃民部落。”

呂璟沉默著點頭應下，開口勉勵了戴宗幾句，對於他想要親自參戰的想法並未答應。

片刻之後，休整完畢的牢城騎再度進發，上千軍馬沿著修建好的馳道加速奔騰，穿過重重黑暗之後，六盤山磅礴的陰影已經隱隱欲現。

而在六盤山下，綿延數百裡地的河谷地帶，就是好水川！

呂璟下令全軍暫時放緩速度之後，駕馭著身下軍馬行到最前方，祖大錘帶領親軍跟隨其後。

遠遠望去，蜿蜒的好水川好似一條扭曲的長蛇，單單是看，就能感受到那種戰爭帶來的血腥氣。

這裡曾經是大宋的傷心地，埋骨無數，而如今，一場戰事依舊在這裡上演，雖然呂璟透過雨幕看不真切，但那些蕃兵囂張的呼喊，卻傳到了他的耳中。

微微一歎，呂璟騎著軍馬回返中軍的途中，已經將背上長弓取下，今夜，該它飲血！

“牢城騎，結雙頭鋒矢陣，去飲敵寇鮮血！”一箭北去，刺耳鳴鏑聲響亮的刹那，牢城營迅速以呂方和王闊二人為首擺好陣勢，迎著風雨向北奔去，其勢迅猛無比！

轟隆馬蹄聲和刺耳鳴鏑驚醒了正在交戰的雙方，被圍困的宋軍不禁欣喜若狂，但蕃兵們卻不以為意，隻隨意派了千余騎兵前來阻擋。

論起這騎戰的本事，哪怕是他們，也不把宋軍放在眼裡！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呂璟這時也看清了河谷間的戰況，千余宋軍依托車架組成圓陣正在苦苦堅守，而周圍正在衝擊他們的蕃兵足有二千，而且全是騎兵！

即使是呂璟率領牢城騎前來，局面對於宋軍依舊不利。

隆隆的奔馬聲交織成一片，一千牢城騎對陣同樣數量的蕃兵，戰事一觸即發。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蕃兵們絲毫沒有將牢城騎放在眼裡，獰笑著散作一團，揮舞著兵器大聲吆喝。

呂璟默不作聲，盡量控制腰身的平衡將長弓拉滿，修長的手指在一瞬間撒開，三箭穿透雨幕，直奔為首的蕃兵而去！

品字形的箭矢在風雨中略有晃動，衝在最前的蕃兵也有所察覺， 揮舞著手中寬背大刀徑直斬下。

呂璟射出的羽箭竟然被他一刀攔腰劈斷！蕃兵收起大刀，忍不住囂張大笑，剛要開口嘲諷幾句，目光驟然呆滯！

一支震顫不休的羽箭已然沒入他的頭顱！呂璟的殺招只在這最後一箭！

龐大的身體猛地栽入泥水之中，周圍的蕃兵也出現了些許的慌亂。

“軍使威武！！！”牢城騎同聲大喝，氣勢一時大勝，揮舞著兵器就與蕃兵們衝撞到一處。

人仰馬嘶！牢城騎先聲奪人，一瞬間不知將多少蕃兵斬於馬下，奔騰的馬蹄都被鮮血染紅。

“牢城騎，殺敵！”呂方身為騎兵左翼先鋒，手中方天畫戟大開大合，劈、挑、刺、斬，每次都有一名蕃兵喪命，無人可擋！

王闊騎術雖然差上一些，但手中大刀依舊舞的飛起，連斬三員蕃將才被攔下。

鮮血與殺戮並行，雙頭鋒矢陣充分發揮了牢城騎的優勢，等蕃兵們發現不對想要利用騎術進行糾纏時，呂方一馬當先，已然將蕃騎鑿了個對穿！

“不要戀戰，衝散前方蕃兵！”呂璟在中軍同樣不斷開弓，眼見蕃騎被成功突破，連忙開口下令。

祖大錘帶領親兵們迅速將呂璟的軍令傳達，心領神會的呂方和王闊二人不再去管兩側散落的蕃騎，雙腿一夾馬腹，率領全軍再度向前，如一柄鋒利無雙的箭頭，直插前方那些聚攏起來的蕃兵！

不僅如此，原本在車架中固守的宋軍也發現了機會，在自家將軍的帶領下怒吼著殺出，與牢城騎形成合圍之勢，戰局在瞬息間完全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