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去過西北的人，難以理解它的曠然與遼闊，當蒼茫的鼓聲在伏羌城中響起的時候，所有熟睡了一整晚的城中百姓不情願的起了身，開始準備出門。

伏羌城不只是一座小城，它坐落在散渡河和渭水交接之處，北臨甘谷，南接朱囹山，是秦州西面最遠的一處聚集點。

也因此，伏羌城承擔著一部分為前線禁軍將士製造軍糧的任務。

城中共有漢民一百余戶，共計兩百人左右，都是被征調來製作軍糧的勞役，除此之外，伏羌城治下的熟戶約有千人，大多為吐蕃族和羌族，散布在城中和四周空曠地帶。

而呂璟和牢城營前來，頂替的就是一支被調往他處的火頭軍！

驟然從戰兵淪落為火頭軍，縱然呂璟不多說什麽，下面的軍士們還是表現出很多不適應，這也是如今城中百姓對他們不太接受的緣故。

但既然軍鼓響起，百姓們還是很快在東門外的空地完成了集結。

加上趕來的蕃戶，整整一千多人鴉雀無聲，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格外小心。

導致他們如此恐慌的原因，就是空地最前方，用人頭整整齊齊壘好的京觀，有些脖頸間鮮血還未風乾，讓人看起來心驚膽寒。

呂璟背著手，孤身站立在空地最前方，兩側則是呂方和王闊分別帶領的牢城營將士，沉默不作聲響。

一刻鍾，兩刻鍾，呂璟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下方百姓們卻漸漸焦急起來，尤其是一些心中有鬼的，更是好似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可看看近在咫尺的那些人頭，一張張熟悉臉龐掠過，卻又沒有人敢於在這個時候出頭。

時間流走，這樣的沉默在伏羌城外整整持續了半個時辰，呂璟的臉上終於浮現了一抹笑容，開口的瞬間，不知多少人暗自松了一口氣。

“經哨探密報，不教閱火頭軍指揮使骨吉夥同其部族私通西夏，查證屬實，盡皆斬首，其部族所屬女子和孩童待稟報秦州後再作安置。”

呂璟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言語完畢，目光如鷹隼般自下方所有人眼中掠過。

“各部族和百姓們可有異議?”呂璟輕聲開口，下方無人敢於回應。

而在一天前，他們還敢於當面議論呂璟，甚至暗地裡稱呼他為呂家小兒。

僅僅是一日，不論是各部族的首領還是城中百姓，已經連開口說話都不敢。

這一幕落在呂璟眼中，更多的卻是感歎，這就是西北，一個畏威而不懷德的地方。

“王闊，將本官所製圖譜拿上來。”呂璟揮了揮手，開口說道。

“卑下遵命！”王闊大聲應喝，指揮著軍士們將一面巨大麻布製成的屏風擺放在空地前。

“從即日起，減少胡餅和饅頭的製作，改為此種光餅，醃肉製作手法也要改良，具體由王倫主簿為大家解釋，做得好，有賞，做不好，有罰。”

呂璟言語完畢，直接退到了後方，剛剛被呂璟任命為伏羌城主簿的王倫則走到了眾人眼前。

骨吉全族被滅的震撼還在眼前，如果是前幾日，呂璟突然宣布要改變軍糧製作，眾人自然是不肯答應，但如今有了前車之鑒，一個比一個聽得認真。

當然，最終能否製成呂璟心中的兩樣軍糧，就不是人力所能左右，不過這兩樣新事物都是呂璟在得知自己成為一支火頭軍首領後想出來的。

光餅來自於戚繼光抗倭的傳說，至於醃肉手法的改變，金華火腿在後世早就爛大街了，這兩樣事物本來就是作為軍糧被發明出來，如今正好合用。

將軍糧製作的事宜全數交給了王倫負責，

呂璟帶著王闊悄然抽身離去，來到了城中名義上的衙門所在。宋代地方行政基礎為府、州、軍、監，級別大致相當於現在的地級市，其中知軍的級別大多等同於下州，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和縣同級，隸屬於州府的知軍，也就是呂璟如今擔當的軍使。

除此之外，呂璟還有節製屯戍軍馬的權力，等於在伏羌城內，他就是軍政一把抓，統管一切。

只是可惜，權力看似龐大，實則卻沒有多少用處，這一點，從眼前這座破敗不堪的衙門上就能看出來。

呂璟剛來的時候甚至都不敢相信，這處佔地不過兩間屋子大小的土坯房，就是伏羌城裡的衙門所在。

衙門口也並無人看守，呂璟和王闊二人徑直邁步踏入其中，很快找到了百無聊賴在院子裡亂竄的時遷。

“情況怎麽樣了?”呂璟直接在院子裡的竹椅上坐下，開口問道。

“各部族都還沒有動靜，看來被嚇得不輕。”時遷笑了笑，開口回應道。

呂璟滿意的點了點頭，以時遷的本事，打探到的消息應該沒有問題，看來這一把自己就算是賭贏了，至於今後，暫時不用多慮。

“二貴他們什麽時候能到?”呂璟在離開京兆府的第一時間派人聯系了郴州城，除了請求人手和資源支持，還有就是關於平陽縣的安排。

時遷就是此次北上的人員之一，不過他是作為傳信人先趕來的，也是因為他查探到的情況，才讓呂璟下定決心除掉骨吉。

“估摸也就是這兩三日的光景。”許久未見，時遷神色裡仍有跳脫之意，只是給人的感覺踏實許多。

“好，如此的話，正則你那裡就可以開始了，務必使牢城營盡快恢復滿員。”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如今殘缺的牢城營都無法滿足呂璟接下來整治伏羌城的需要，之所以等到如今，就是在等送來的物資。

呂方沒有多言，直接開口答應下來，對於訓練新兵他多少已經有些經驗， 做起來並不陌生。

安排完此事，呂璟再度看向了時遷，等待了許久，有件事情終於要嘗試著開始了。

“時遷，你和周二貴分別出面來組織一支特殊軍伍，直接聽命於我本人，專司刺探情報，執行由我發布的特殊任務，意下如何?”

“聽憑大人吩咐。”時遷沒有太多猶豫，事實上，在來之前鶴老早就對他有所叮囑，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能夠得到看重，憑的就是這一手輕飄飄的功夫。

“軍伍名為魅影，你為諜部頭領，即日起開始著手組建，可有難處?”

呂璟沒有往下多說，時遷卻明白其中意思，既然有諜部，自然還有其他部門，自古以來像這種組織，都不會完全交到一個人的手上。

“只要大人給我兩百壇蘇酒，銅錢一百萬貫，諜部就能初步組建起來。”時遷開口的同時，將自己一直思索的辦法一一述明。

其中不乏閃亮之處，倒是讓呂璟倍感驚訝，時遷在水滸中一直不溫不火，雖然有一手精妙輕功，但除了偶爾露面刺探個情報，再無其他亮點。

但如今時遷所表現出來的聰慧，不禁讓呂璟對於魅影組織更多了幾分期待。

“蘇酒二百壇不能再多，銅錢前期先給你五十萬貫，等一陣我會再追加一百五十萬貫。”

以呂璟如今的身價，兩百萬貫已經是個天文數字，不過既然開口，他自然有辦法做到。

時遷對此也深信不疑，當下激動的俯身領命，目光中充滿鬥志。

總有一天，他要讓師傅看看，自己不去做賊，一樣能有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