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酒宴持續到很晚,向寵喝的酩酊大醉,就連向充這個平日裡滴酒不沾的文弱書生也豁出去喝了好多。
或許是要將“比武招親”時候內心積鬱的壓力一口氣釋放出來,亦或是對即將到來的那場新婚的期待。
宴散之後,馬瞬對準姐夫向充恭喜了幾句,就獨自往向府的後院走去。
他知道,有個人,會在那裡等他……
院子裡,清冷的月光灑落,一個伊人曳裙獨坐在亭中,望著石橋下的潭水出神。
“啵!”
一顆石子被投入潭中,散開的千層漣漪令馬薇兒木然的眼珠子緩緩動了動。
“堂姐幾時回來的?”此情此景,馬瞬忽然不好意思開門見山,反問了句閑話。
“和母親說了會話,酉牌時分回來的。”馬薇兒的聲音一貫悅耳,今夜卻出奇得有些空靈。
按照白紙黑字的約定,馬靜等人縱是心有不甘,也能以撼動即將和向家聯姻的事實。因此比武結束後,向家眾人先行回府,馬薇兒卻留在馬府,畢竟此等大事要告母親知曉。
“看散場時馬靜的臉色,怕是氣炸了吧,要不要考慮搬過來住?”
馬薇兒搖了搖頭:“畢竟有約在此,想來大伯也不敢對我怎樣,倒是家中還有很多舊物要收拾,過門之前,給我點時間,先讓我多陪母親一塊拾掇。”
“哦。”馬瞬點頭道,再次拾起腳邊的一塊石子,往潭中丟去,打起了一串水漂:“說正事吧,那封信……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封信的失主,是句安。”
“為什麽是今天才知道?”馬瞬忽然疑惑道。
“因為當日馬邈他們在窄巷裡欺負你的時候,我只是偶然看到有個奇怪的人影立在拐角,心中好奇,所以並沒有和馬邈他們去往西坊酒肆,而是在那人走後悄悄地上前查看,那封信就是在牆角拾得。但我僅僅能認得那人的輪廓和外型,卻不知其姓字,直到今天我看見句安。那個眼神……沒錯的,當時在暗中觀察我們的,就是他。”
馬瞬聽罷,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堂姐你前日倒也膽大包天,真是什麽都敢保證,說事成之後將那封信的來龍去脈和收信人姓名一並告訴我,倘若今日沒遇上那個句安,你打算拿什麽和我說?”
馬薇兒自知理虧,但還是小聲抗議道:“人家當時不這樣說,你這小滑頭哪會心甘情願幫我嘛?”
馬瞬一拍腦門,心中不禁後怕道:大姐啊大姐,我甘不甘心是一回事,重要的是我還自信滿滿地向諸葛果保證了事後要告訴她那人,要是沒這麽巧碰上句安,我恐怕得被那個小妮子一梭子打成廢人……
但木已成舟,何況最終也知道了收信之人,馬瞬還是放下了心中大石,釋然道:“好吧,反正最終你還是給了我一個答覆,那麽其他還有什麽?”
“其他?”馬薇兒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問道:“我知道的已經全說了啊,還有什麽其他?”
“大姐你這根本等於啥也沒說啊!”馬瞬重重地咳了一聲,忽然特別想把這句話大聲吼出來。
馬薇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馬瞬心底的怒意,不由得將身子往後一縮:“你幹嘛啊?嚇姐姐啊?平日裡那麽機靈,怎麽現在卻呆頭呆腦的?”
“啊?我哪裡呆頭呆腦了!”馬瞬覺得自己智商一直在線,卻不知為何被馬薇兒佔據了主動權。
“現在咱們知道了街亭之戰中五叔的手下可能出了叛徒,
下一步自然是要調查他是如何出賣五叔的,掌握更多作案證據才是!” “囉……囉嗦,我也正在想這個呢!”馬瞬目光飄往一邊,心虛道。
“那親愛的小弟弟,你告訴姐姐,接下來要從哪兒查起呢?”馬薇兒似乎看出了馬瞬的窘迫,彎起的眉眼帶著促狹地笑意,追問道。
“這等機密之事,最好自然要去問相關涉事人員,只有他們才能掌握當時戰場上的第一手資料。馬……我爹已經過世了,王平將軍還在隨丞相北伐,當時街亭涉案的只有……”馬瞬在心中一一列舉,忽然一個人的身影在他記憶中一閃而過。
“向伯伯!”
“答對了……不過我倒是好奇你為啥來向府那麽久了,還沒問過他這事?”馬薇兒揶揄道。
“時……時候未到罷了!”馬瞬再次心虛道,他的確犯了燈下黑的毛病,對近在眼前的向朗並沒有過多詢問街亭之事,隻擔心這是向朗心中的一塊傷疤,不敢貿然去揭開。
“那現在呢?”馬薇兒笑吟吟地望著馬瞬道。
“哼,反正從你這也問不出什麽了,我這就去見向伯伯。”馬瞬被馬薇兒擺了兩道,嘴硬道。
但馬瞬正要回身,卻又被馬薇兒叫住:“慢些,誰說姐姐我這裡沒別的消息了?”
“你剛才不是說沒其他有關書信的事了麽?”馬瞬氣惱道, 狠狠地剮了一眼馬薇兒。
“誰叫你那麽瞧不起姐姐我,今天偏要耍耍你!”馬薇兒也回瞪了馬瞬一眼。
“這小女人心思……”馬瞬算是心服口服了,心中悶氣頓時消散,問道:“那懇請堂姐示下,還有什麽新發現麽?”
“從那件事以後,你見過三伯麽?”馬薇兒臉上的笑意陡然一收,忽而嚴肅道。
那件事自然是諱指馬謖問斬,三伯指的是叔常馬玄,據說當時也在軍中做書筆文吏,但是自從一次北伐回師以後,就將自己鎖在房中,一直抱病不出。
“三伯?”馬瞬搖了搖頭,想起今日情形,的確只有大伯馬靜和二伯馬康在外張羅布置,處處不見三伯馬玄的蹤影。
“今天我見母親的時候,看到三伯的房門外還有人巡邏值守,似乎在防范什麽。三伯發病快有七八個月了,卻沒人見過他出門半步。我懷疑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秘。”馬薇兒將所見所聞和內心推測一並說出。
如此一說,馬玄的發病時間就是在一次北伐回師之後,兩者一旦聯系起來,的確顯得有些可疑。
馬瞬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堂姐。”
這是馬瞬發自內心的一句感謝,令平時一直與之拌嘴的馬薇兒忽然俏紅了半張臉,連忙啐了一聲道:“再晚向伯伯可要睡了,你要去就快去吧。”
“嗯!”馬瞬應了一聲,小跑著朝向朗的房間趕去。
馬瞬走後,留下馬薇兒一人獨自在院中的月光下徘徊,良久,她悄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
“算是,一點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