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寬得到了舅舅的保證,心中也算安定不少,酒宴之後,郭寬回到屋中側躺在榻上,總覺得有什麽沒考慮進去。
昏昏沉沉中郭寬睡了過去,不過老話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郭寬最近被太平道之事弄得頭昏腦漲,心焦氣燥,所以他也做了一個怪夢。
郭寬夢到,家產轉移的第一批時,他和容伯故作平常的送別舅父和弟弟等一行人,結果被人群中的王保看出了端倪,派遣了潁川陽翟的太平道好手,摸出了郭寬的底,發現郭家正在轉移財產。
王保的師傅渠帥何曼見財起意,率了上千盜匪衝進了郭家,把自己亂刀砍死。
我們的小郭寬最後夢到自己身死,也是猛地一驚從夢中醒來,尤其想到自己夢中驚恐的神色,還有那黃巾匪徒猙獰的臉孔,他久久沒有回過來神。
郭寬神色呆滯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也漸漸鎮定下來,看外面天色依舊昏暗,頓覺口渴,於是便喊小荷給他倒些水喝。
喝了一大口冰涼的茶湯,盡管難喝,可是喉嚨冰涼的快感也讓渾身燥熱的郭寬大感暢爽。
可是外在的快感也驅散不了噩夢所帶來的陰霾,多重的不祥預感讓郭家財產轉移變得刻不容緩。
不過讓小郭寬鬱悶的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他便覺得喉嚨又乾又癢,頭重腳輕,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知道昨晚喝酒被冷風吹感冒了,趕緊找郎中給開了一副藥。
俗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但是到底利不利於病郭寬不知道,但是苦口良藥反倒開啟了他聰明的小腦瓜。
在昨晚的噩夢中尋到了一丟丟的靈感,恰恰是這一點點的靈感讓郭家的產業避免受損。
郭寬叫來了容伯,嗓子沙啞的說道:“容伯,咱們的家業雖然都要送走,但是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咱們送走了全部,還要假裝留下大部分在陽翟老家。”
“公子,此言何意。”容伯對郭寬的話有些糊塗。
郭寬雖然很想倒頭便睡,但是沒有辦法還是耐心的和容伯解釋道:“容伯,我們靠馬車裝運錢糧,我們除了要運走的這四批之外,還要在家中備好許多空車,但是馬車上裝的不是錢糧而是石頭。
然後外面拿草席遮掩,並最後用麻布全部蓋住,讓人分不清裡面到底有沒有錢糧,然後讓最後隨我走的那一百壯士,日夜輪流看守。”
郭寬這瞞天過海之計不可謂不精妙,容伯聽了也是連連讚歎,趕緊按照少爺的吩咐安排去了。
兩天后,第一批錢糧、書簡等準備妥當之後,郭寬病情雖然好轉的不利索,但是依舊送別舅父和弟弟郭范。
為了不讓人起疑,郭寬不得不裝作尋常送別,一家人在郭府門口也是聲勢浩大,其間不乏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正如郭寬所夢到的那樣,這群百姓中間就有王保以及太平道的信眾。
郭寬朝舅舅抱拳拱手,再三囑咐道,弟弟郭范的安危就交給舅舅了。
看著弟弟郭范和小荷等人依依不舍、眼中含淚的表情,郭寬心中也各種不是滋味,感冒昏沉的腦袋也仿佛疼的更厲害了。
不過到底郭寬還是做大事的人,口上說莫做小女人之態,一揮手就讓舅舅等人出發了。
不過也許不光是不舍,還有對前景不明朗的擔憂吧。
郭寬與容伯送出了一段路,也隨著陽翟剩下的家仆往家中走回,人群也慢慢散了,當然有心之人除外。
讓郭寬意想不到的是竟然碰到了楊彪。
郭寬看到楊彪也是拖家帶口,馬車裝了許多行李,不禁問道:“楊太守,莫不是要回朝中赴任?”。
楊彪看到郭寬也是意氣風發,哈哈大笑:“是啊,新任的文太守已經到任了。這潁川之事多虧了郭公子鼎力相助,我楊某人何德何能竟讓天子委以重任。”
和郭寬印象中楊彪一副老頭子模樣的不同,現在的楊彪也就三十多歲,正是少年得志之時,而且人逢喜事精神爽,楊彪的爽字就差寫在他紅撲撲的臉上了。
不過楊彪畢竟世家出身,不會得意忘形,看了郭寬這一行人還是關切的問道:“不知郭公子這是?”
“不瞞楊太守,自去年二爺爺去世,我這從孫沒有在床前盡孝,心中悔恨萬分,再加上小子我年幼無知,一個人也扛不住這諾大的家業,所以我準備搬到陳留,與家中叔伯一起。”
本來說道這裡也就完了,但是郭寬經過昨晚的噩夢,福至心靈的說了一句:
“這搬家之事倒是頗為麻煩,正旦之前,天日頗冷,隻能轉移一少部分,大部分還得等來年春天我方可親自運到陳留。”
楊彪也歎息道:“禧公,一生勤政為民,乃我輩士人之楷模,惜哉惜哉。”說完和郭寬又寒暄了幾句,兩撥人就散了。
不過郭寬和楊彪沒有注意到的是,王保在聽到郭寬說道轉移財產之事時,與周圍幾人四目相對,似乎要說些什麽。
是夜,王保等太平道信徒在密室裡探討道:“王兄,距離大賢良師說定起義之日已然不遠,恰逢這郭家轉運錢糧,我等莫不要..”
此人伸手比劃了一個單手揮砍的動作,寓意再明顯不過了。
若一般匪寇估計也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殺過去了事,不過王保作為這裡的主事之人還是有些頭腦的,說到:“不可,今日那郭寬小兒說了城外上路之財,不過是少許,真正的財糧要春日才能運走,我等現在去城外做掉那一批貨物,豈不是給了郭家和陽翟防范的機會麽。
這因小失大還會破壞大賢良師計劃的事情不能做,等到我們三月五日全國起事之時,郭家的錢糧還在陽翟待著呢,這不是為我太平道天然做那後勤補給之事,各位賢弟莫要著急。”
不過話雖如此,還是有人問道:“要是那郭寬小兒說謊,當如何?”
王保:“此言有理,這樣,今晚子時,派幾名好手去郭家查探一番。”
深夜時分,郭家迎來了一批太平道好手,不過睡得昏死的郭寬當然沒有察覺。
這群人在郭氏的莊子發現了一大批押運的馬車,不過都是沒有馬而撂倒在地上。
不過這群賊人發現,內部的馬車隱隱約約被數十壯漢守護,根本查探不得,隻有外面的一部分能夠查探,在確認都是錢糧無誤之後,望了望裡面嚴密的護衛,這群人隻好又偷偷的離開了。
王保在接到消息之後滿心歡喜的說道:“內部有壯丁保護的必然是郭家重中之重的錢財糧食,這郭家小兒做夢也想不到他郭家的積蓄,要為我太平道做了嫁衣。”
一群人哈哈大笑,不過唯有蒼天才知道到底誰是那黃雀螳螂。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正旦悄然而過,郭寬覺得瞞天過海之計並不能萬無一失,又買通了宵禁的巡衛,以及看守城門的將官,偷偷摸摸的送走了兩批貨物。
當然,演戲要全套,光和七年正月廿四,最後一批貨物也在容伯和表哥越兮的護衛下,順利出發了。
不過郭寬想立刻就走還是不能,因為容伯臨走之前尷尬的說了一件大事,讓郭寬臨走之前和他的外公告別一番。當然這外公就是那個可以算是外公的外公了!
話還要從郭寬的父親郭奕說起,當年郭寬的母親越氏難產而死,潁川大賢荀爽聽了之後,正好女婿也剛死不久,而自己的女兒荀采正是二十出頭的大好年華,這守一輩子活寡豈不是太遭罪了。
出於父親的關愛,荀爽做了一件讓他抱憾終身的事情,將荀采嫁給了郭奕,荀采自小受父親教導,在當年屬於一等一的貞潔烈女,結果剛進郭家家門幾天就自殺而死。
所以說這荀采也算是郭寬的母親,荀爽也算是郭寬的外公。
這事情本來應該正旦之日就應該去看望老人,但是容伯本就對荀采之事諱莫如深,外加近日一直在忙著轉移家產的大事,竟然把這禮節忘了,但是最終忘得還不夠徹底, 給郭寬平添了許多波瀾。
郭寬本來逃命要緊,但是想起三叔郭胤說過以後讓自己拜師荀爽,還有荀家也是未來道路上的夥伴,外加自己這外孫離開陽翟不和外公告別,說起來也算是不孝了。
最後第二日,郭寬不得不帶上厚禮,獨自去潁川書院跟他的半個外公荀爽告別。
不過慶幸的是外公在書院隱居,禮節方面也就從簡了許多。
郭寬見到荀爽這個年近六十的大儒,其實是很尷尬的,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麽,隻好說了句:“外孫參見外公,今日是來和外公告別的。”
荀爽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外孫感情實在有些複雜,看見郭寬不知不覺就想起來了那個聰慧善良的女兒,一時間對女兒荀采的愧疚思念全部湧上了心頭。
荀爽沒有在意郭寬說些什麽,踉踉蹌蹌的走到了郭寬的身前,摸著郭寬的腦袋,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郭寬看著老人心酸的模樣,也是回憶起了前世自己幸福美滿的家庭與家人,一時間這一老一小都愴然淚下,心心相惜。
心理學上都講睹物思人,從此刻起也許荀爽這老人家把思念女兒的情感全部都寄托在了眼前這個孩子身上,看了郭寬涕泗橫流的模樣,也是感慨的幫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淚中帶笑的看著他這個名義上的外孫。
而郭寬此刻也是情感的爆發期,看到面前老人,心中說不出的慈祥,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抱住了荀爽。
感情嘛,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有時候來的就是那麽洶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