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衷在看到部下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戰況。梁武部與突厥的戰鬥規模雖然不大,但是其中代表的意思卻非常明顯。突厥的遊騎已經到了雁門關外不足三十裡的地方。可想而知,雲州以南的其他地方,差不多都已經被突厥人給霍霍了。
前鋒將軍黃文衷的出身並不算高貴,不過是北朝最多也最常見的世代將門。他家裡的日子怎麽也算不上淒苦,只不過將門也有將門的苦。黃家從兩百多年前定居並州之後,家裡一代又一代的男丁,八成人把命丟在了雁門關外。
別看將門似乎因為戰爭才家族興旺,可真要說對戰爭的厭惡,將門對戰爭也是最為深惡痛絕的。國家穩定的時候,對外征戰好歹還有名利可圖。偏偏世道並不安寧,家國不穩的時候更多,上個月還是友軍,這個月就得刀兵相向。
在營地中央的高地上,黃文衷舉目瞭望,對於梁武和突厥遊騎的戰鬥十分關心。倒不是說擔心梁武的騎兵打不過,而是擔心戰場上發生什麽意外。
“報,將軍,梁武校尉擊潰突厥遊騎,斬首三十有四。”
小兵的匯報,讓黃文衷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梁武在短時間內能留下敵人三成兵力,已經出乎了他的預料。於是,生性沉穩冷靜的黃文衷,此刻也不由得大聲讚一個:“好。”
此刻還在雁門關城裡的楊廣並不知道,他的前鋒部隊已經和突厥遊騎,爆發了一次小規模的戰鬥。這個時候的楊廣,正在陸越的陪同下,對後勤物資進行抽查。陸越原本還以為楊廣不過是心血來潮,誰知道他這麽一來,就剛好踩到了痛腳。
楊廣雖然是粗略看過,可無奈這人已經換了個魂。對於數學的運用與認識,遠超這個時代的人。一千輛輜重車,那就是兩千頭牲畜。每兩千頭牲畜每天就要吃掉上千擔糧草,更不要說,還有馬邑軍的那幾千匹戰馬。
“陸將軍常年鎮守雁門,部下當真是訓練有素。”楊廣笑著誇獎,然後就問那個自稱是負責輔兵的校尉。“我問你,後軍行軍時,糧車與糧車之間的間隔是多少?後軍總共長度是多少?”
“輔兵”的校尉馬宏,聽到楊廣的問題之後,頓時急得滿頭大汗。馬宏的確是校尉,可是他這個校尉負責的工作,和後勤運輸那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偏偏真正應該負責後勤運輸的人,又並不在附近。能為馬宏打掩護的帳房幫手,又根本就擠不進軍官的圈子裡來。
眼看著著急的小算盤就要在楊廣面前露陷,作為雁門守將的陸越心底也是乾著急。楊廣一臉冷漠的提問,視線掃過滿頭大汗的馬宏,又看了看表情快要繃不住的陸越,心底也是無奈。
連本王這種外行人,都能看出來他們的樣子不對,他們還覺得這能糊弄了突厥人?所以,楊廣心底什麽都明白。只是這也是陸越等人的一片心意,總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直接就拆穿了。
直到楊廣帶著陸越回到中軍府之後,楊廣才小聲的問陸越:“剛才本王看了那些輔兵,十人中竟然二三人有甲。本王一直以為,我朝在各地的駐軍,正兵著甲也不過四五之數。”
陸越的臉上一陣抽抽:“總管,正兵著甲統計的是鐵甲與硬皮甲。輔兵穿的那是劣皮甲,並不計入軍中裝備。另一方面,雁門一帶從軍之風極盛,大多士兵家中就備有用於護身的盔甲,以及用於交戰的兵器。”
楊廣一臉恍然,陸越這麽說了,他姑且就這麽聽吧。反正,
那兩團弓箭手,只要在遠遠看著像是輔兵,能糊弄過去就行了。 *
數日之後的傍晚,距離山陰縣城還有二十五裡的一處山坡,兩千多人馬的前鋒部隊正在努力趕路。
一名背後插著紅色三角旗的騎士,從南方快馬越過正在行軍的部隊,直奔將旗所在。古代通行的規矩如此,將領一定會在自己將旗所在的位置。
“敢問前面,可是黃文衷校尉?”騎士在將旗外圍二十步勒了馬,大聲的問道。
“正是。”
“總管有令,前鋒尋找有利地形,扎營以待中軍到來。”
戰場上瞬息萬變,往往一個看上去完美的計劃,因為一個微小的變化就徹底成為泡影。所以,對於這道突如其來的命令,黃文衷在驗過信使的竹符之後,心底一沉,頓時表示領命。
騎士將手裡的令箭交給黃文衷的親衛,然後也不多說,就打馬離開了。黃文衷與他那個大咧咧的舅父不一樣,心細又謹慎的他,遵守命令是一回事,充分利用扎營備戰的自主權,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到信使離去的梁武,皺著眉頭,主動的向著黃文衷的位置靠了過來。騎在馬上的梁武隨意的拱手作揖:“將軍,可是出了什麽事?”
“老武,放到山陰的人回來了麽?”
“昨天放過去的人回來了,今日清晨放出去的斥候,還沒到時間回來。”梁武是掌握前鋒斥候的校尉,對這些分內的情況了若指掌。
“老武,接下來的日子,怕是要辛苦你的人,日夜巡查周邊了。”黃文衷面色嚴肅,卻並沒有隱瞞的道。“出關之前,舅父曾囑托我,萬事小心謹慎。我看呐,今次總管親自定下的計策,肯定是早就被人泄露給了突厥人。這以後的交戰,怕是沒有那麽簡單。”
梁武聽後就是一愣,他家裡雖然也是世代行伍,可到了他這一代,做得最高的也就是他這麽一個斥候校尉了。所以,他作戰勇武是勇武了,但是對於戰略上的事情,他的腦子裡就完全沒有概念。
黃文衷臉上無奈,心底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怎麽也不想想,咱們那位總管定下的計策,雁門上下有太多人知道了。如此一來,突厥人還能不知道?可是突厥人還是來了,就只有一個可能。”
“……”梁武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突厥人已經不再滿足掠奪雲中,他們的目標很可能就是總管。”黃文衷想到今日還沒有從山陰縣回來的斥候,心底一陣擔憂。那個原本普普通通的山陰縣城,恐怕已經成為雙方眼中的誘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