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多時候夏爾根本無法理解,為了那虛無縹緲的理想與追求,人們前仆後繼的奔向死亡有什麽意義。
他唯一能夠了解到的,就是那群該死的北方人謀殺了他的父親、他的母親和他那可憐的弟弟,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苟活在這個殘酷的世上。
因為那時候夏爾隻有十二歲,沒有達到帝國繼承法要求的十六歲,所以他根本沒法繼承父親留給他的遺產。
在安葬了母親和弟弟的一個月後,一個穿著鏈甲的男人騎著一匹旅行馬來到了色斑拉。
夏爾至今還記得,那個男人在聽說他是這塊封地的繼承人時看向他的那副神情,他的眼裡沒有別的,就連年幼的夏爾都看出來了,他的眼裡有著無窮的哀傷與同情。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搬進了色斑拉的城堡,就住在夏爾父親以前的房間,這讓夏爾感覺很不舒服。仆人們也還是管他叫少爺,但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稱呼那個男人老爺了。
但是很快,這點不痛快就煙消雲散了。
新搬來的這個鄰居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夏爾總會纏著他給自己講一些戰爭故事,男人經歷過的很多,所以他的故事夏爾無比的喜歡,比老管家的故事他都喜歡。他有時候還會給夏爾展示自己身上的疤痕,夏爾在第一次見到這些傷疤的時候不免被嚇了一跳,男人卻哈哈笑著說這是屬於男人的勳章。
夏爾那個時候總是一副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樣子,照他這麽說村子裡的獨眼小偷豈不是滿身都是勳章了?不過這些話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慢慢的,色斑拉恢復了以前的樣子,每個人都說新來的老爺是一位極好的老爺,他仁慈、智慧,是這世上頂好的人。夏爾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他知道的隻有一點,在他父親還在的時候他們也是這麽說的。
有一天夜裡,夏爾正坐在城堡的大廳裡吃飯,他的新鄰居這時候走進來摸了摸夏爾的頭。
自打夏爾的母親過世以後,他就極端抗拒別人這麽親昵地對他,管家對他說過家族裡就夏爾一個男人了,他應該試圖去做一個大人而不是一個孩子。不過這次,他並沒有拒絕他的善意。
男人笑著端起了一旁的葡萄酒,那其實是夏爾偷偷倒給自己的,管家一直都不讓夏爾碰這些,但是夏爾覺得作為一個男人就得要學會喝酒才行。
男人對他說:“你想學劍術嗎?”
夏爾被他的問題問的愣住了。
在夏爾的母親還在的時候,她是絕不允許夏爾去碰這些的,她說他是她的心肝,她不願意看著他因為這個而受到傷害。盡管夏爾和父親都很希望他的母親能改變主意,但是一貫溫柔的母親在這件事上卻從來都沒有做出過讓步,於是他們隻好屈服了。父親也隻能在母親休息的時候才會偷偷的帶著夏爾到村子後面的林子裡學劍,那是夏爾除了和哈米他們玩之外為數不多的開心回憶了。
夏爾忽然想起了老管家的話,他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人了,他要試著去承擔起整個家族的榮耀,盡管夏爾並不很是明白這榮耀對他有什麽意義,但是老管家的話他還是要聽的。
想到這裡,夏爾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於是,他在學習“貴族文化”的同時又要開始學習劍術、格鬥、騎術這些東西了。
很多人也許會覺得這些東西非常有趣,可是如果你天天都得去練習這些,你就不會再這麽說了。但是正如老管家所說的那樣,
他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人了,他必須學著去承擔起那些自己不願意的事情。 即使是現在,見多識廣的夏爾都不得不稱讚一句他的鄰居,他真的是這方面的個中好手,在他的教導下夏爾對於這些技能的掌握越來越熟練了。同樣地,夏爾似乎也越來越依賴於他了。
但是夏爾的老管家卻不這麽看,他總是皺著他的那張臉,嚴肅地告誡夏爾離這個男人遠一點,這個男人並不可信。
夏爾卻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他告訴老管家他不明白他為什麽對自己的新鄰居有這麽大的敵意與偏見,村子裡的所有人都在稱讚這個男人,大家都很喜歡他,夏爾他自己也是。但是夏爾同樣非常喜歡他的老管家,他在夏爾開始記事的時候就在這個城堡裡了,在所有的仆人中也隻有他跟夏爾才是最親密的。
夏爾很多次試圖緩和他與自己的鄰居之間的關系,但是最終都是徒勞無功。每次談話的結束,老管家都會用他那哀傷的眼神看著夏爾,搖著手指頭說:那個男人不可信。
經歷了很多次的失敗之後,夏爾終於放棄了。他想他們之所以如此關系緊張可能就是天意吧,就像他跟哈米那樣,天意罷了。
不過很快,老管家就再也不用擔心夏爾的鄰居了。
那是在仲秋時分,男人訂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色斑拉,除了老管家之外的每個人都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夏爾覺得自己同樣也是非常的高興。所以,當那個男人問他是不是願意當自己的花童的時候,夏爾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可是那天老管家非常的生氣,他砸爛了自己房間裡的每一件東西,粗聲惡氣的對著道喜的人群大吼大叫。人們都說老管家瘋了,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向和藹的老管家竟然會這樣對待他們。
老管家用最粗鄙的話語咒罵著城堡裡除了夏爾之外的所有人,騙子、惡棍、忘恩負義之類的髒話從他口裡不住地往外蹦, 人們每每聽到他的這些話都會一個激靈然後向後躲去,就仿佛那不是髒話而是一柄抽向他們的鞭子。
夏爾對發生的這些非常遺憾,他很喜歡他的這位老管家,夏爾自己也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同樣地,夏爾也清楚的明白自己的這位鄰居也許並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麽好,他的動機也不是那麽的單純。
他已經是大人了,他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人,有時候他就是得去承受那些他自己不願的事情。
夏爾面無表情的下令讓仆人們把老管家關回自己的房間裡去,老管家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幾乎是自己看大的小主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申辯就被身邊的仆人們迫不及待地推回了自己的房間。不久後老管家的房間裡就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夏爾難過得都快哭出來了,但是他還是不得不這麽做。
一天之後,男人騎著馬要去隔壁村子接親了,那個女孩夏爾聽說過,是他們那裡最美的女孩。她的父親是那裡的一個小地主,夏爾覺得跟男人恰好也是門當戶對。
在他臨走之前,夏爾用力地抱了抱他,一臉認真地告訴他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
男人笑著擺了擺手,騎著夏爾為他打理好的旅行馬帶著歡天喜地的仆人們就上路了。
一天以後,哭嚎著的仆人們跪在夏爾的面前訴說著當時發生的一切:男人的馬在半途中突然受驚,硬是拖著跌落馬下的男人跑了好遠,等仆人們攔下那匹馬的時候,男人已經是血肉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