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起夏爾對於故鄉的回憶,那他的回答肯定是色斑拉。這是一個充滿異族色彩的名字,不過歸根結底也差不多。
那是在瑞爾德帝國統一全境以前,雷茲克平原一度是羅尼兒人的家園,而色斑拉正是羅尼兒人的一個部落的駐地,意思是勇敢的山豹。
這些都是他後來命令帝國的學者經過仔細調查才知道的,可是在他的孩童時代,他根本就沒有在色斑拉的周邊見過任何一隻山豹,所以這個名字來源的真假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自打夏爾記事的時候開始,他們家就是這裡的領主了,每次他出門玩耍,路邊看見他的人都會恭恭敬敬地對他行禮,然後親切的稱呼夏爾一聲少爺。
夏爾在那個時候根本就不理解這代表著什麽,隻是單純地以為他比村子裡的其他孩子都受大家喜歡。
就因為這個,他曾經高興的連著三個禮拜沒事就在村子裡溜達,就為了聽村裡人的那一聲少爺。
那個時候他最要好的玩伴不是他的姐姐也不是他那才出生沒多久的弟弟,而是村子裡鐵匠的兒子哈米,村子裡的其他孩子在父母的訓誡下都有點怕夏爾的身份,不敢跟他在一起玩,隻有哈米沒事的時候就會給夏爾帶一些稀奇的小玩意,他們兩個於是就很要好了。
如果你在那個時候來到色斑拉,你也許就會看見兩個孩子漫山遍野地胡跑瞎逛,惹是生非。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夏爾最快活的時光了,他可以跟著哈米去鐵匠鋪裡看哈米的爸爸打鐵,哈米的父親是一個很好的人,每次夏爾去他們那裡他都會拿出一些孩子喜歡的小零食招待他,即便事實上夏爾並不是很喜歡那些東西,但是他還是很喜歡沒事就往哈米他們家跑。
那時候他們還很喜歡在村子裡捉迷藏、玩打仗遊戲,把村子裡弄的是雞飛狗跳。
因為夏爾是領主的兒子,村裡的人不敢斥責夏爾,於是哈米就成了他們的出氣筒,但是哈米真的很好,每一次挨揍之後都會不在意的繼續帶著夏爾跟其他孩子一起玩。
夏爾和哈米的友誼一直持續到他十一歲那年,哈米的父親,我們就稱他為老哈米吧,不知道犯了什麽過錯,被夏爾的父親綁在了村子裡最大的那棵樹上。那一天是村子裡趕集的日子,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老哈米被夏爾的父親抽了鞭子。哈米哭著跪在一邊,祈求夏爾的父親可以原諒可憐的老哈米。
在夏爾的記憶裡,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父親對他做過這樣的事,那一天他真的是被自己父親的樣子嚇到了,他隻敢遠遠地看著發生的一切而不敢上前。哈米顯然也是看見他了,他用他那雙大大的眼睛乞求地看著夏爾,希望夏爾這個領主的兒子、自己最好的朋友能為他的父親說上幾句好話。
但是夏爾實在是太害怕了,看也不看他的就飛奔著逃回了城堡。夏爾的母親那時候生了重病,父親根本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她休息,夏爾自然也不敢違逆父親的意思,他隻能飛快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仿佛背後有什麽東西在追他一樣。
他用被子蒙上頭,在被窩裡大哭一場,也不知道是為哈米還是他那可憐的父親,亦或者是為自己的懦弱。
總之,從那天以後,哈米再也不理他了,連帶著村子裡的孩子們也開始躲著他,夏爾終於又嘗到了孤獨的滋味了。
很多次他都想去向他們道歉,可是出於某種心理他一直都沒有能夠付出行動。
直到夏爾的姐姐舉行婚禮的那一天,
哈米作為夏爾父親封地裡的孩子自然是要來城堡裡幫忙的,那天夏爾偷偷的從廚房裡偷拿了一整隻燒雞跟一條熏腸,晚上的時候他悄悄的找到了哈米。 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哈米卻根本不肯接受他的禮物,要知道他以前可是非常喜歡這些的。
於是夏爾就問他是不是還沒有原諒自己,哈米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反問夏爾他為什麽要怪夏爾呢。
聽到這裡夏爾就非常開心了,哈米還是以前的哈米,他們還是好朋友。於是他連忙說,沒錯沒錯我們可是好朋友。然後哈米又用另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夏爾,那種眼神他至今都無法忘記,哈米說:“少爺,像我們這種人怎麽配成為您的朋友呢?”
他終於知道,他還是失去了哈米跟他的友誼了。
姐姐在那天出嫁了,父親為姐姐挑選的夫婿是來自米卡的一位男爵,巧的是他的名字竟然也是米卡,這位富有的男爵大人有著自己的封地但是沒有城堡,不過在這附近的人中跟他的姐姐也算是門當戶對。她出嫁的那天抱著夏爾哭的聲嘶力竭,夏爾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子難過,大家不都在說她出嫁是一件好事麽,那她為什麽不開心?
他終於還是沒有把這話說出口,房間裡的氣氛讓夏爾覺得有些尷尬,於是他隨便找了個借口出來到院子裡轉悠。突然他看見村子裡魯特琴拉得最好的那個男孩,叫胡班還是什麽的,面色蒼白的死死地盯著自己姐姐的房間,他那神情讓夏爾沒來由的感到有一點恐懼。
夏爾的父親曾經告訴過夏爾,作為一個男人,是要勇於保護自己的家人的。於是他壯了壯膽子走上前去對那個男孩說:“你想幹什麽, 再敢這麽盯著我姐姐的房間我就喊衛兵了。“
聽到這裡那個男孩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無比痛苦的神情,他深深地看了夏爾一眼,對著夏爾姐姐的房間投下了最後一瞥,然後默默地轉過身離開了,從此以後夏爾再也沒有見過他,也再也沒有聽說過他。
姐姐出嫁之後不久,北方佬就開始暴動了,夏爾的父親不顧母親的阻攔,毅然決然的穿上了祖父臨終時傳給他的紋章甲,他把自己封地裡僅有的十三個私兵全部帶走,一同帶走的還有城堡裡一多半的錢糧。
他走的時候夏爾送他一直到村子的最盡頭,那是他那些年以來到過最遠的地方了。
父親穿著哈瑞斯二世當年禦賜的鎧甲,鎧甲外面紅色的布料上繡著一朵盛開的鬱金香,聽母親說那就是他們家的家紋了。在夏爾看來,自己的父親此時可能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英俊最威武的人了。
父親輕撫著夏爾的頭,告訴夏爾他要去響應國王的號召,為國盡忠。他還告訴他讓他在家乖乖的聽母親的話,不要忘了學習馬術跟劍術。
其實夏爾很想提醒他,其實他母親的原話就是不許他去碰這些。但是聽到父親說他回來的時候要檢查,他就閉嘴不言了。
但他終究還是食言了,他是個騙子,他沒能活著回來檢查自己到底有沒有好好練習。
母親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在聽聞這一噩耗之後更是雪上加霜,一個月後,她跟弟弟一大一小兩個棺材就埋進了城堡裡的家族墓地。
夏爾終於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