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胡碧珠提醒,元曜那具血淋淋的屍體早將安書嚇得六神無主,過了許久才驚愕地點點頭,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胡碧珠松手:“陛下要找太醫來看本宮,本宮也是沒辦法,情急之下唯有出此下策。”
安書緊緊抱住胡碧珠:“皇后莫慌,咱們先把陛下屍體藏起來再想辦法。”
二人合力將元曜拖至床底,安書一邊擦拭血跡,一邊分析道:“陛下失蹤這等事情瞞不了多久,皇后如今能依賴的也只有大將軍了,不如奴婢即刻將大將軍請過來,一起商議對策。皇后與大將軍同在胡氏這艘大船之上,大將軍是絕對不會希望皇后出事的。”
胡碧珠此時早已魂不著體,也沒聽清安書說的什麽,木然點頭應允:“好,你快去快回!”
安書走後胡碧珠一人雙手抱膝縮在牆角,腦中一片空白,既使此刻元曜已橫屍眼前,她仍是無法想象自己竟會做出這種事情,也許是那次被太后抓奸在床的經歷使她潛意識裡不想再重複一次那種體驗,既便為此而弑君,也在所不惜。直至外面胡深的敲門聲響起,她才回到現實:“大伯不必拘禮,進來吧。”
胡深也是驚慌失措,搓著雙手抱怨道:“皇后,你怎麽會做出如此之事,這可是滅族的大罪啊!”
胡碧珠本指望胡深來替自己出謀劃策,可他一進來便指責自己,也有些不高興:“做都做了,大伯若現在大義滅親將本宮拿了,說不定不僅無罪,還會有功。”
此刻三人之中還算安書頭腦清醒,勸住他們道:“皇后,大將軍,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及早想出對策渡過眼前的難關吧!”
胡深也逐漸恢復冷靜:“陛下駕崩,瞞是瞞不住的,我們就說陛下突然暴斃,趕緊下葬,別讓旁人看到屍體便是了。”
胡碧珠:“陛下春秋正盛,誰會信他突然暴斃?”
胡深狠狠道:“只要控制了這皇宮,誰敢不信?”又朝安書道,“安書,你速去通知我兒羽林監胡守中,即刻帶兵把守住皇城各門,切不可讓花子都的人佔了先手,另外再調一隊羽林保護皇后。”
安書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胡深:“還有一事,陛下猝然駕崩,又未有子嗣留下,這新君的人選還需皇后定奪。”
胡碧珠:“不論是考慮親疏,還是考慮人望,這新君都非長樂王莫屬,本宮這就差人去燕州請長樂王回朝即位?”
胡深臉色一沉:“皇后莫非是嚇糊塗了?以長樂王和陛下的關系,若他即位,能不徹查陛下死因嗎?退一步講,就算他不糾結陛下為何突然駕崩,他與我們胡氏非親非故,一旦他當政,我們胡氏還能保住現有的地位與榮耀嗎?”
胡碧珠:“可近支宗室之中,已無與我胡氏有關系之人了。”
胡深:“那也不能選長樂王,皇后你也說了,從各方面看,長樂王都是新皇的不二人選,屆時他只會將這個皇位當成是他應得之物,對皇后可會有一絲感激之情?反正這個皇位都要送出去的,何不送給一個本來與這位子絕對無緣之人,那他必會對皇后,對我胡氏感恩戴德,皇后仔細想想可有這種人?”
胡碧珠沉思半晌:“濮陽王元業不久前不知為何,被陛下削了兩個縣的封地,並下令他終身不得離開封國,應該算是宗室中的罪人了吧。”
胡深喃喃道:“濮陽王,可惜他已經二十好幾了,就怕以後不聽我們的話……”
胡碧珠:“又要有罪,年紀又不能大,近幾代的宗室中哪有這種人?”
胡深突然雙目放光:“濮陽王可有兒子?”
胡碧珠一臉茫然:“這本宮如何知曉?”
胡深:“臣這便去找宗正元朔風查查,
事不宜遲,臣先告退!”這宗正乃九卿之一,掌宗室相關事務。元氏諸王侯,但凡哪家有生老病死、人員增減,均需上報宗正處以更新譜碟、分別嫡庶。幸運的是,如今的宗正元朔風早在數年之前便投靠了他們胡氏,有些話可以明說,不用藏著掖著。次日一早,洛陽的文武百官甚至尋常百姓均不約而同地感受到那異常的氣息。一夜之間,城中出現無數羽林禁軍,皇宮各門更是被重兵重重把守,嚴禁任何人等出入。不過很快,大家心中的疑團便得以解開,宮中傳出消息,昨夜皇帝元曜暴崩,死前授意皇后胡碧珠將濮陽王元業三歲的兒子元長青過繼為嗣,承繼大統。因新皇年幼,著濮陽王元業一同進京,與大將軍胡深共同輔政。隨即宮中駛出幾輛馬車,往濮陽方向飛馳而去。
這個解釋實在難以令人信服,且不說元曜突然離世太過蹊蹺,單單立元長青為嗣這一點便不能取信於人。元曜不久之前才罰完元業,轉個頭便讓他的兒子做了天子,豈非太荒唐了。除了胡氏一黨,以司徒韋雍為首,廷尉周正之、太仆董勳等十來位當朝大員齊聚宮門,希望面見即將成為太后的皇后胡碧珠,問個清楚。可是他們又如何能等來胡碧珠的接見,迎接他們的只有一通亂棍而已,理由是國喪期間聚眾滋事,擾亂人心。
夜深人靜,周正之正趴在床上讓仆人給自己早間所受的棒傷再次上藥,忽地家丁來報,門外有人求見。
周正之不禁警覺:“深更半夜才來上門?對方可曾通報姓名?”
家丁:“花子都,許以誠。”
周正之猛地做起,也顧不得屁股上的棒傷:“快快有請!”
三人寒暄過後,花子都先道:“周公日間求見皇后,想必是對陛下駕崩一事有諸多疑惑之處吧?”
周正之:“正是,聽聞當時司徒韋公也曾邀中郎將一同前往,卻被中郎將拒絕了。”
花子都點頭:“不錯,因為花某知道這麽做不會有任何作用,而事實也證明了花某的預測。”轉而手掌伸向許以誠,“許公公在陛下身邊服侍多年,也許能替周公解答一些疑惑。”
周正之朝許以誠拱手一禮:“還請公公不吝賜教。”
許以誠回禮:“不敢,自陛下出世之時老奴便在陛下身邊伺候,對陛下的事情自然比旁人多知道一些。老奴就說兩點:首先,昨日皇后染恙,陛下去藍田宮探視,之後便一去不回,突然暴斃。老奴不敢胡亂猜測,可要說以陛下的身體,會突然無緣無故地駕崩, 老奴是說什麽也不會相信的。其次,周廷尉也知道,濮陽王元業曾誣陷長樂王殿下謀反,陛下十分惱火,若非長樂王殿下求情,陛下早殺了他,前幾日與老奴提起此事,陛下仍是咬牙切齒,所以說陛下最不可能選的繼承人便是濮陽王一脈,皇后所說的陛下口詔必不屬實。”
周正之駭然:“濮陽王的事周某的確知情,所以周某今日才會去向皇后求證。原來長樂王殿下還曾在陛下面前替他求情,我說陛下怎麽會不深究此事。若真如許公公所言,那今日之事便是個天大的陰謀。”
花子都二人緩緩點頭。
周正之直奔主題:“二位深夜來訪,想讓周某做什麽?”
花子都探手入懷,掏出一張布帛:“朝廷不幸,奸佞亂政,能重振社稷、為陛下復仇的只有長樂王殿下,這是我等的請願書,司徒韋公、太仆董公等日間與周公一同宮門被逐的諸公均已署名,就差周公一人了。”
周正之思慮片刻,提筆在文末署上“周正之”三字。
花子都收好布帛交與許以誠:“有勞公公了。”
見周正之面露疑惑之色,許以誠解釋道:“諸公身居顯職,貿然離京目標太大,這送信一事便交給老奴好了,反正陛下不在,老奴已是個可有可無之人。”
說乾就乾,許以誠換了套夜行衣,從周府出來便直接溜出了洛陽城,直奔燕州元睿大營。
幾乎在同一時刻,還有一個黑衣人也偷偷地攀爬出了洛陽城,向北飛馳而去。只不過許以誠的目的地在燕州,而此人卻是朝著恆州而去,他便是孫朝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