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啥魚叫?”

　　“咕咕咕咕黃魚叫。”

　　“叮鈴鈴鈴啥魚叫?”

　　“叮鈴鈴鈴帶魚叫。”

　　“嗚啊嗚啊啥魚叫?”

　　“嗚啊嗚啊小人哭。”

　　“啊?娃娃魚叫像小人哭~”

　　“嘻嘻嘻，哈哈哈！”

　　金貝嘴漁村的出海口，兩個稚童坐在海堤上的石頭邊，拍著小手唱著漁村的兒歌，清脆的聲音隨著海風傳出老遠，海邊起網的漁民們聽到了，擦去額頭上的汗水，蔚然一笑。

　　這座漁村歷史悠久，是龍滄市這座現代化大都市最後的一座漁村了。

　　傳說，四百多年前的明朝嘉靖年間，一場洪水天災，幾乎摧毀了整個松江(龍滄市古稱)，唯有這座漁村，當時金光漫天，一隻碩大無朋的金色貝殼，為這座小漁村擋住了來自海上的巨浪，讓這裡的上百戶漁民幸存下來，從那以後，這裡就改名叫“金貝嘴”了。

　　冬日的早晨，海面上很容易升起晨霧，在旭日照耀下，美得如同仙境一般。

　　難怪海難過後，嘉靖朝的兵部尚書翟鵬巡遊到此地，作《蓮蓬海市》詩曰:“山頭隱隱見樓台，萬狀千形傾刻開，出入人蹤離漢遠，淡淡樹影倚雲栽。宮高星鬥簷前掛，簾卷霓紅肩外堆。閑雲登臨消半日，渾如身世上蓬萊”。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很多想尋找“海外仙山”的人，都是從這裡出發，去追尋所謂的“蓬萊仙島”的，這裡早晨和黃昏的海面，煙波浩渺，也是最容易出現“海市蜃樓”的地方。

　　今早的霧靄格外濃厚，海風又很小，大霧可能會一直持續到九點多。

　　“小寧，囡囡，回窩裡添衣裳咯！”一個叼著旱煙的老伯操著濃鬱的本地口音，披著大衣走到海堤邊，喊兩個小孩回家去，冬日的早上，小孩子在外面貪玩很容易感冒的。

　　“吾還要看大爺叔撈魚哩！”女童不依，晃著腳丫子撒嬌，吳儂軟語，糯糯的，非常好聽。

　　老伯把臉一沉，佯裝生氣，小孩子可能是習慣了，坐在石頭邊上笑嘻嘻地，並不害怕。老人家哭笑不得地從旁邊的石階爬上堤岸，兩個小童連忙站起往遠處逃跑，一邊跑一邊轉頭做鬼臉，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老伯年紀大了，跑不過兩個小孩，隻得在後面呼喝著。

　　爺孫的日常，一直都是這樣的，這老人家很寵愛自家的孫女，他也不可能當真發足力氣猛追，這海堤挺高，孩子跑太快萬一掉下去就不好玩了，即便下面都鋪的海沙，小孩的細胳膊細腿兒，也是吃不消的。

　　追了一會兒，老頭突然發現兩個熊孩子不跑了，呆呆地望著海面，以為他們服軟了，正打算上去一手拉一個，卻聽得小孩指著大海喊了一聲:“大魚！”

　　老頭轉過頭去，果然看到幾團黑乎乎的影子破開海面上的迷霧，“嘩啦啦”地一聲巨響，一條小船大小的龐然大物衝出海面，然後落下。

　　老人家今年76了，當了一輩子的漁民，和大海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即便如今老眼昏花，但那跳起來的“大魚”，他還是認得出的——那是虎鯨啊！

　　如果他此刻站在遠洋的大船上，看到虎鯨也不會大驚小怪，可這裡是哪裡?這可是淺海區，已經幾乎變成養殖區了，靠近岸邊的地方，海水最淺的地方只有幾米深，這裡怎麽可能出現虎鯨呢?

　　難道那虎鯨是來擱淺的?

　　據說近百年來，人類對大海的汙染越來越嚴重，

導致鯨魚們很容易得病，一些鯨魚忍受不了病痛，就會自己遊到淺海區，衝上岸，擱淺自殺，然後等死。　　海邊很多漁民驚叫著丟下漁網往岸上跑，海洋中最凶猛的巨獸，威名赫赫，還是躲遠點為妙。

　　“啾啾！”

　　那頭虎鯨並沒有再往岸邊靠近更多，而是回頭朝著迷霧中叫了兩聲，然後一頭扎進水裡，消失了。

　　迷霧裡似乎有著更大的動靜，可惜霧太厚了，人們看不清楚，似乎有無數的黑影在裡面跳動，還有很多奇怪的鳴叫聲。

　　老漁民們面色古怪，這些叫聲他們雖然無法全部辨認出來，但其中還是有很多可以聽出來的。

　　就像剛才兩個小孩唱的兒歌歌詞裡講的一樣，海獸和海魚們都有不同的叫聲，內陸地區的人能辨認出貓叫狗叫老鼠叫，海邊的人們自然也能辨認出更多的海洋生物的叫聲。

　　那些海洋生物鬧騰了一陣之後，海面歸於寂靜——它們似乎離開了。

　　“嘩啦啦。”

　　很快，迷霧中再次冒出兩個頭來，這一回不是鯨魚或者海豚，而是兩個人類，一男一女，從迷霧中往岸上遊來。

　　“……”漁民們驚魂未定，又看到兩個人類居然從剛才虎鯨出現的地方遊過來，更是覺得蹊蹺。

　　並沒有誰丟下救生圈什麽的給兩人，或者丟條繩子拉一把，不是他們冷血無情，而是他們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太怪異了。

　　“達達(爺爺)……”小女孩興奮地指著水裡虎鯨消失的方向，想要問點什麽，卻被她爺爺噓了一聲，老人家有些迷信思想，海裡的怪異事情太多，他總覺得海水裡的兩個“人”不太對勁，自家的小娃娃最好不要出聲。

　　一男一女遊到岸邊，裹好身上的藍布，走上了岸。

　　漁民們沉默著，沒人想第一個上去打招呼，生怕他倆是什麽“邪祟”。

　　的確，就算是冬泳愛好者，挑什麽地方不好非要跳海遊?而且其中那個女孩也太漂亮了吧?像是古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那個男人看起來倒是不算出彩，可那張大臉盤子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老鄉你好。”男人對離他最近的一個中年漁民喊道，後者身體一顫，往後退了兩步，喉結滾動，吞了口口水。

　　“老鄉，借個手機用一下好嗎?我們昨晚出海海釣，早上返航的時候倒了霉，船翻了。”趙旭微笑著請求道:“我給我們家人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接我們。”

　　那中年漁民臉上肌肉抽搐，昨晚附近並無風浪，你船翻了?怎麽翻的?難不成是自己綁的竹筏子?這不扯淡麽?

　　“咳咳！”有幾個年紀大的老者咳嗽著，使勁給那中年漁民使眼色——趕緊給手機啊，還舍不得幾個電話費了?趕緊讓他打完走人吧！

　　中年漁民抿抿嘴，掏出了一隻輕微碎屏的手機，有些哆嗦地遞給了趙旭，並且在心裡嘀咕:“早就想換新機了，這手機以後不用了，等會兒就丟……”

　　趙旭接過手機道謝了一聲，剛才的借口他自己都不信，之所以這麽說，無非就是想搭個話頭，借手機一用，當著人家的面打電話，也省得人家亂想甚至報警，把自己二人當做偷渡者什麽的。

　　“勞駕，請問，這裡是哪個區啊?”打電話之前，他先問道。

　　剛從東海回來，只知道方位應該大致在江浙兩省沒錯，他不確定自己是在哪個省市， 但是如果直接問這裡是哪個“省”，肯定會立馬增加人家的戒心，模棱兩可地問在哪個“區”，大部分縣市都有區，這樣問更容易拉近關系。

　　“金貝嘴。”漁民答道。

　　趙旭眼睛一亮，運氣不錯，居然直接回了龍滄市。

　　他分別給老爹和李菁通了電話，二者皆是欣喜若狂、不敢置信，李菁讓他等在原地，不要走動，她很快就帶著老趙過來。

　　“我家人馬上就過來了。”趙旭還回手機，對岸上的眾人說道:“我家住在龍滄市中心那邊，我是天都集團的一個小部長，我這次大難不死，很是高興，待會兒我會給諸位每人一份紅包，慶祝一下我的好運和咱們的緣分！”

　　此事不宜張揚，經不起推敲，如果可以用錢堵嘴的話，那是最好的。

　　“天都集團唉……”

　　“大公司啊”

　　“現在的有錢人啊，真會追求刺激……”

　　“部長啊?怪不得長得不好看，跟著的女的卻那麽漂亮，難道是小秘?”

　　“有錢有勢不能狂，否則大公司的部長又怎麽樣，老天爺讓你翻船就翻船，讓你翻車就翻車……”

　　“……”

　　岸上的漁民們議論開了，很顯然“天都集團”的名聲太大了，是龍滄人的集體牌面，無形之中，人們對他的懷疑一下子降低了很多。

　　趙旭舒了口氣，朝慕容娜娜笑了笑:“走吧，上去坐路邊，等一會兒吧。”

　　必要的低調，是他人生的第二信條。

　　為什麽?

　　《易》曰:【初九，潛龍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