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即被拿下,高郵也就水到渠成。幾乎是兵不血刃。彼處的州官兒未戰先逃,實乃被楚州林家父子的鮮血給嚇得了。
林攄父子被活捉後,倒是沒立刻被楊志斬殺,可有人偏偏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人了。
楊志被林通聲聲罵做“玷汙了祖宗英名的猢猻逆子”,戳到了青面獸的痛處,被楊志當場喝令亂棍打死。林攄被軍士執著眼睜睜看著兒子慘死,自然破口大罵,被余怒未消楊志下令斬首。
這事兒傳到高郵,叫那本就膽怯的知州,連夜竄逃了去。但逃了知州,還有推官,依舊聚眾頑抗。只是高郵士氣已喪,實不堪一擊,被梁山軍輕易打破。那推官見勢不妙,投河自盡也。
隨後楊志兵叩揚州城,倒是沒有真的廝殺,只是與陳觀父子建立了直接聯系。彼時趙立已經在鄉,萬沒想到自己還有這般好處,收到武略院發來的文函時,他已經回到了徐州。他們營在歷經了楚州與高郵兩戰後,被調出了戰鬥序列,返回老家徐州了。
取而代之的是徐州守備軍的第二營。這以戰練兵是陸謙對地方守備軍的首個態度。不僅征伐高麗時候要貫徹,眼下的淮南之戰,也要貫徹。
趙立在楚州擒下了林攄父子,在高郵之戰也表現不俗,這廝有著一手好箭法。積功升任徐州守備軍第一營副指揮使。
這到家才沒兩天,誰知道就喜從天降。
武略院啊,誰不知道。那報紙上都不知道宣傳多少回了。與國子監並立,並稱文武棟梁之地。趙立這種尋常農家子弟能被其選中,真的是燒高香了。
便是他娘子臉上都笑的燦爛,這也是分離,而且比之前征伐楚州時候的分離更長。可這分離代表的是她丈夫的大好前途,能是淮南廝殺能比的嗎?
趙家更是如操辦喜事一樣,連擺了三天的大宴。事實上,當年趙立成親時候,陣仗也遠沒有現在來的宏大。
可不僅是趙家財力上的差異,更多是來賓身份地位的不同。
當年的趙家就是一平頭百姓,趙立雖有勇武,卻名不見經傳。如此之人物,天底下多了去了。那趙家自然就是談笑盡白丁,往來無顯貴。
但現在不同了。趙立步入武略院,日後前程可期也。同比國子監監生來,就能知曉趙立的前途如何了。就也無怪乎當地的州縣官員多有來賀喜的了。
便是徐州兵馬使張仲熊都有親自到場。徐州太守人沒來到,卻也叫家人送了一份禮來。
言道趙立為徐州軍中第一入選武略院之人,可謂起了個表率模范之作用。
如此趙家的地位在鄉鄰之中就直線拔高。
月前趙立僅僅是守備軍一尋常都頭。徐州軍四營守備軍,都頭至少二十人,趙立之地位無甚出彩的。可眨眼間,便是兵馬使都是他家的座上客,太守都要使人來賀禮。這變化太快了。
夜色通明,月華滿地,照見屋內的方磚,方方相接,直盡屋牆。
趙立滿臉的酒氣下去了三分,眼睛恢復了幾分清明。明日就要離家前往益都了,今夜裡吃醉了酒,卻也是高興地。
他家本是小戶,雖然有幾畝薄地,可趙立還有一弟,花銷甚大,家中也一直都在租賃村莊大戶的田畝,日子過的艱薄。
趙立本人頗有勇力,尤其精通箭術,可英雄無用武之地。徐州非是西北邊州,可以勇力入軍,拚殺邊庭,混個出人頭地。
徐州乃大宋腹地,這兒的人講究好男不當兵。
如果世道一直這般‘太平’,有著一身不俗本事的趙立也就是老死鄉裡的命。頂多就是第二個陳廣。
然而梁山泊崛起,給他帶來了新生。
徐州與濟州相隔不遠,陸謙的名頭、梁山泊的聲望,聽了就叫趙立心曠神怡。是以,當梁山軍席卷徐州的時候,當地官府也有招募民勇,士紳也有組建團練者,趙立都是冷眼旁觀。而當梁山軍在徐州正式設立官府,開始招募丁勇組建守備軍時,趙立卻欣喜參加。
那鄉鄰周遭還多有人相勸,可趙立卻心意更堅定。因為,彼時梁山軍在徐州境內洗蕩土豪劣紳,免征秋糧、廢諸多苛捐雜稅,那對百姓的好處是大大的。
趙立家本甚就是這些政策的受益者。
而至於說這些政策為什麽百姓們都能知道,那就必須說明一下鄉官制度。初來乍到的他們要想掌控整個鄉裡的脈絡,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可是他們要想叫自己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中,這卻是很容易。
尤其是冬季這個農閑季節,一天一個村坊,半個月不到,就能走遍整個鄉裡,就能把自己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中。
而且隨著鄉官的普及,村官也陸續出現,整個基層結構日漸完善。這也就是陸謙統治的根基。
如今這世道,哪個地方都少不了叫鄉人頭疼的青皮流氓,這些人大錯不犯小錯不斷,你殺他們嫌重,打他們不該,叫人提起來就頭疼。可不能否認,也就是這些人最知道鄉裡人底細。抓到後一頓棍棒教育,他們能把小時候哪天尿床了都能交代出來。
那些持身端正的地主士紳,乃是鄉官們急需要團結的對象。特別是那些沒什麽罪惡的小地主。但他們只能是朋友,而不可能是自己人。村官的最合適人選,就是如趙立這種人。
當然,事情沒有絕對。不然,兔子國就不會有村霸了。宗族勢力在那個時代都還有存在,如今這個年景,一定程度的遏製才是最正確的態度。徹底鏟除只是理想化罷了。
當然,這也虧得梁山軍血洗土豪劣紳,本身就存在著強大的威懾力。不然,鄉官的處境絕對沒現如今這般輕松。地方鄉鄰宗族對之他們的掣肘,將會遠比現下強許多。
趙立參加了守備軍,那立刻就分得了兩畝田地。兩畝地,很可憐的兩畝地,但這已經叫周邊親鄰羨慕了。特別是趙立成功的坐上都頭時候,當月裡趙立父親過壽,本鄉鄉官親自到場祝賀,便已經讓周遭人知曉趙家今非昔比了。
更不要說這一遭,連兵馬使這種大人物都登場,州縣官員來了許多。趙家短短時日裡就從鄉間大戶變成鄉間‘豪門’了。
而此間說來,只是因為趙立拚殺賣力。當日攻破楚州城時,奮勇爭先。
作為一個本來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粗漢,如今趙家的‘富貴’已經叫他心滿意足。前文裡說過,人對於‘幸福’的一大定議,就是看他內心裡的願望是否實現了。
趙立就覺的現下的自己渾身都幸福的冒泡。爹娘妻兒,還有兄弟一家,都吃喝不愁,在鄉鄰們面前,有臉面有地位。如此人生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而至於叫趙家變成這般樣子的梁山軍,趙立不死心塌地把這條命賣了去,又還會怎樣?
何況今年,陸謙免除今年夏秋田稅,免除今年人頭稅的政令已經在新聞報上刊登了許久。趙立只要想到自己種的田畝能一年的收成都落入自家口袋裡,那就對陸謙生出一千個一萬個忠誠。
實實在在的利益,看得到摸得著的好處,徹底的把趙立給征服。
他現在唯一的擔憂就是自己大字不認識幾個,去到武略院了,別成績拖後腿了,給徐州,給推薦自己的楊都督丟人現眼。
……
要說趙立是帶著深深地幸福感而難以入睡的,而在同一個夜裡,睜著一雙大眼睛睡不著覺的李道,就是帶著無盡的恐懼。
鬼知道為何他們在返航的時候,怎麽會撞上那麽一波大怪物。
想到那些巨獸在月色下龐大的身影,李道就恨不得能生出一雙翅膀,瞬間飛回益都去。
面對高麗王朝君臣的疾言厲色,沒有表現絲毫膽怯的李道,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膽量比起孟威來還是要小不少。
他被那些龐然大物的鳴叫聲驚醒,繼而一個照面就被秒殺。可他知道,那護軍使孟威卻在船板上,喝令士卒們嚴正以待,防備萬一。
作為水師軍官,孟威看到鯨群後,至少還保持著戰鬥的勇氣。李道如此想著。
但事實上孟威此刻卻不怎麽緊張,眼前的鯨群,隻肉眼看到的就不下十頭,這自然不是他這艘使船和一艘護船能相比的。可是孟威知道,這些海洋巨獸,雖然體型龐大無比,叫聲驚人,卻極少主動攻擊船隻。
甚至於這些巨大的海獸還會成為今年梁山軍水師的捕獵目標。
“到時爺爺第一個來吃這鯨肉是什麽滋味。 ”
孟威發狠著道,卻也小心下令船隻避開鯨群。說到底,這些龐然大物他還是招惹不起。
此番高麗之行,李道圓滿的完成了陸謙交付的任務。高麗君臣對於割據齊魯的梁山軍一百個瞧不上眼,待聽說李道不僅要他們向‘商戶’賠款道歉,還要交出肇事者,以及向陸謙稱臣。
李道人在開京都沒待過半日,就被勃然大怒的王俁驅除了來。如此,他們一行就在最短的時間裡,以最快的速度,完美完成了任務。
雖然整個過程很短暫,但孟威作為一名武官,還是用自己的目光好好地衡量了一番高麗軍。
那糟糕的水師就不說了。
使船都要駛入禮成江了,才看到高麗那小小的水師戰船,都不知道有沒有二三百料大。如此也怪不得高麗君臣聽聞李道的來意之後,會如此勃然大怒。
就他們這般的水師戰船,要去海上劫殺齊魯海商,那真是抬舉他們了。
從水師到開城城內的陸勇,高麗軍真的孱弱之極。那小身板,單薄的就好比弱雞。就算是其國所謂的精銳,別武班,也不過是一群樣子貨。
至少,孟威沒有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一絲軍人當有的殺氣。“大王意圖高麗,真不失為一妙策。彼軍孱弱,提一旅精銳即可破之。如此,可為齊魯之奧援也。”
天亮,鯨群早已經遠去。天高雲淡,風和日麗,一正一副兩艘海船,如是兩條飛魚,直向齊魯投去。